“你阿母说得对, 你真的挺聪明的。”久久,朱子轩由衷感慨道,一边说,他的眼睛一边往石几上少?年用来蘸水写字的茶杯里看:好家伙!里头的茶水都被蘸完啦!
“真的么?”嘴上这么说着, 少?年的嘴角微微翘起?, 然而眼睛却仿佛随时?会?哭出来一般。
还是杜雨涵赶紧转移话题:“那这两个字到底怎么读?我们该怎么称呼你?”
少?年的注意力果然如她所愿,被转移了过来, 自以为?不引人注意的揉了揉眼, 少?年低着头道:“这俩字其实挺难读,你们可以叫我凤玛, 不过若能?叫我小名儿?吱吱更好, 我爹娘都唤我吱吱的……”
于是, 接下来老杜家就如他所愿唤他吱吱了。
他后来没再提过父母的事, 每日努力学习,还虚心向花椒朱玑和杜楠请教?功课, 不知道花椒和朱玑是怎么看的,杜楠觉得这孩子在其他方面?很灵光没错,然而在学业上怕是真的没天赋。
没天赋, 也没基础。
杜楠后来问过他年龄, 才知少?年比看起?来还大一点点,今年刚好十六岁, 然而除了名字以外,能?读会?写的字不超过十个,这……如果说他家贫穷请不起?先生也就算了,偏偏看他拍丹就知:这孩子定是出身修仙豪富之?家,这么富裕的人家不该请不起?先生,果然——
透过吱吱不好意思之?余泄露的只字片语, 杜楠总算大概拼凑起?大概原因了:吱吱的父母都是修仙者,还是修炼狂人型的修仙者,且还有权有势←属下众多,吱吱的阿母生完他没多久就和他阿父去修炼了,这一修炼就向往常一样“山中无岁月”去了,等到他们再出关之?时?,儿?子已经好大儿?!属下们将儿?子照料的很好,因为?他们的威势之?故,直将他养得白?白?胖胖,身强体壮,然而同样因为?他们的威势之?故,对吱吱言听计从,学习有什么意思?如果不是被逼着,又有几个孩子爱学习?吱吱想当然不爱学习,然后属下们便终日陪他玩耍,愣是没让这孩子学习过。
吱吱的父母看到不学无术的孩子就傻眼了,然后随即更发现自家的儿?子居然没有仙根,根本无法修炼……
一来认为?自己耽误了孩子,二来担心这孩子的岁月恐不长,夫妻俩接下来的时?间?便再没修炼过,专注陪伴孩子成长,只是——
这夫妻俩在教?育孩子方面?也是不靠谱的,一个努力给孩子寻找生仙骨的法子,另一个觉得孩子寿数短暂,快活最重要?,是以,吱吱在父母出关之?后,愣是双减教?育依旧。
这娃啊——十以内的加减法都会?算错。
一次花椒被问算术问的烦躁的翻了桌之?后,看到吱吱同学所问的问题,杜楠觉得怨不得花椒,只是在那之?后,不去学堂的时?候,他便让大小杏郎买菜的时?候带上这娃一起?去。
而在买菜的过程中,这娃的家庭背景更暴露无遗:市场上的菜一概不知啊!倒是花椒偶尔不小心放在外头的高品阶仙草仙花他能?叫出名字,说是“曾经吃过的”。
可不是修仙富豪家的孩子是什么?
不过,也得亏大小杏郎耐心,镇日拉着他买菜,一段时?间?下来,这娃不但认识了市场上所有的菜,还会?算百以内的加减法了。
而此时?此刻,花椒的学识已经能?从他们的小学堂毕业了,之?所以还没毕业,主要?是他如今不放心这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的难兄难弟两人,用他的话来说:“先生还是看我的面?子对他俩好一些,也愿意教?他俩,倘若我毕业了,先生没有我的面?子可看,根本不想教?他们了怎么办?”
别说,说的还挺有道理。
反正他们读书也不是为?了考状元,再加上花椒如今又找来了新书本学,三个人的同窗时?光便就这么继续下去。
花椒找到的新书本是杜楠发的内部书籍——《修仙者律》。
主要?记载了穹邕司的管辖范围、所行的各项法律、还有不同的刑罚会?怎么判决之?类。挺大部头一本书,杜楠翻过一遍后,花椒感兴趣的拿过去了,原本杜楠以为?这种枯燥的东西花椒不会?感兴趣太久,谁知,花椒竟是看的比他还认真哩!
不但看了,还背过了!
是以,穹邕二村其他的孩子基本上还都是玩抓贼游戏的时?候,花椒已经进?化了,他玩的是审贼游戏。
“呔!尔等所犯罪责,犯的乃是《修仙者律》第xxxx条罪责,以律,当处以xxxx的刑罚。”板砖往地?上那么一拍,花椒说的像模像样极了,杜楠觉得好笑?之?余,不由得回去翻了翻那本《修仙者律》,别说,花椒可不是瞎说的,他说得全是有法可依的正经话!
再看看手上这本被翻得脏兮兮的《律》,杜楠再不觉得花椒只是玩闹了。
“等我再大一点,要?不然就去靠理字部的差事,我可以做个判官,也给家里添份薪水。”花椒还有就业目标了。
受杜婴婴的影响极深,他觉得公务员是天下顶顶好的差事,薪水稳定不说,还体面?呐!
不知道是不是花椒的这番话让凤玛和八角羡慕了,接下来,这俩也看起?了《修仙者律》,尤其是凤玛,看的可认真了,比他看如今的课本还认真。
杜楠还以为?这孩子是找到人生理想了,一开始还颇为?他开心来着,谁知,这一看,倒是看出件大事情来——
日以继夜钻研《修仙者律》一个月后,杜楠和往常一样一早去狱字部当差之?时?,忽然听到了一阵轰隆隆的打雷声。
一开始,他以为?是真的雷声来着。直到旁边的王典狱和张典狱忽然站起?来,面?上异常严肃,而旁边几名当差年限久的同僚亦如此,杜楠方觉得有些与众不同。
“是有人敲响了明冤鼓。”王典狱对几名年轻的典狱官解释道。
“鸣冤鼓?”秦典狱官问道——他比杜楠还晚来一年,乃是经过重重考核,自行考上编织的,进?入狱字部之?前?乃是昆仑派的内门弟子,内门排名前?十的那种,一开始被分到狱字部时?还老大不乐意,心里只想着转去隔壁的察字部,在他看来,察字部才是最考验人本事的部门,镇日追凶,能?力最强不是?直到入狱当狱卒后在狱中发生了什么,自此之?后便再不提转部门之?事,只是跟着王典狱好好学习,如今刚从狱卒升上典狱官,因为?杜楠亦和昆仑有些渊源,是以和杜楠关系走的颇近。
“是明白?的明。”王典狱道:“上一次有人敲这鼓还是四百年前?,我记得是有人状告上古大派刑天门门主灭炼化一界为?丹,千方百计逃出来的界民敲响了这鼓,将冤情明示天下。”
“这鼓不是平白?无故可以敲的,必是大事,涉及的人是大人物,一旦明冤恐有性命危机才敢敲这鼓,而此案一定会?大办,但凡有不实之?处,敲鼓人亦将获罪判刑,且刑罚极其严苛,是以,若没有掂量清楚,一般人绝不会?敲这明冤鼓,一般都是老老实实先去理字部排队。”
王典狱也就是这么一说,毕竟现在他们还在当值,没来由去外头看热闹的事,再者这件事从鼓响的那一刻便是理字部和察字部的事儿?了,会?由他们他们先去拿人,理案,判刑之?后才轮到他们,所以他们并?没有对此事关注太多。
杜楠一开始也是如此,直到他落差回家。
先是花椒八角说吱吱逃学没上课,先生又写了告状的批字过来,随即发现他家的大门紧闭,屋内亦是全无光亮,兜兜转转老半天,杜楠才知道:
敢情今日敲响那明冤鼓之?人正是凤玛!
而不多时?,他更是知道了凤玛今日敲响明冤鼓所告何人——
他告的竟然是一名男修士!状告其杀其父母,灭其宗族,盗其家财,只为?铺平自己的通天道!
而杜楠亦知道了凤玛父母的身份:凤玛的父亲是人类,而母亲则不是人,而是鲲鹏一族,他们一家栖居在梵天云海,传说中距离仙界最近之?处。
“你为?何一开始来到此处不告,而要?等到在本地?居住了这么久之?后方告诉?”看完手上满是错别字的状子,穹邕司司长这样问道。
他坐的远而高,凤玛又紧张地?不敢抬头,以至于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是依稀看到那是个高大的男子。
“因、因为?我不识字,我不敢让人替我写状子,我怕写状子的人将事情泄露出去,被人灭口……”凤玛说的哆哆嗦嗦:“而我母亲也不让我告,她、她说她们一族不是人,不受人类修仙界规则管辖,我要?是告了,说不得还得丢了小命。”
“那你如今怎么又敢告了?”司长又问。
凤玛抬起?头,看向前?方那隐藏在三部长官身后的高大男子,只来得及看到对方雪白?垂地?的长发,便赶紧低回了头:“因为?我最近读了《修仙者律》,上面?说了,只要?是人类修士之?间?的争议,皆可告,我父亲是人,那人也害了我父亲,所以我便可以告!”
“穹邕司不受理我母亲的案也罢,我父亲的案,可以受理吗?我父亲是半步飞升的修仙者李凡,能?害了他的修仙者,定不是普通的修仙者,如此一来,你们穹邕司还敢接这个案子吗?”说到此句话的时?候,凤玛已经完全没有畏惧了,抬起?头来,他双目直视,看向众人之?后,那名明显威势最重的男子,也是直到此刻,他方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雪白?的长发高高束起?,然而哪怕已经束入头冠,还是长长脱垂到了地?上,他穿着一套黑色法袍坐在最后那张宽大的椅子上,凤玛看不清对方的脸,因为?对方的脸,乃至身体都被铁笼包围,不,等他看得更仔细一点才看清:那不是铁笼,而是宝剑,那男子身周竟是悬浮了不知多少?把?宝剑,此人显然是一名剑修!
然后,他听到了对方的回答——
“敢。”
“你的案子,穹邕司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