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陷入了无尽的黑夜中,如同置身宇宙洪荒中一般,没有声音,没有人,没有光。只有我若有似无的呼吸,以及无限的哀伤。
哀伤什么呢?我蜷坐在黑暗中,泫然而泣。孤独的感觉凌迟般一刀刀将我吞噬。我很想妈妈,却明白妈妈早在六年前已经离开我了。
我想念*,却也知道*人在美国,他被我弄丢了。而我,包裹在卑贱肮脏的身体下,连去见他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把所有的思念寄托在一本本医学杂志中,发泄在笔端,展示在画布上。
我想离开程方霖,他给我的,是我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生不能超脱的恨。他算计了我的人生,在六年前医院里,他第一次见到我的一刻起,就开始了他的算计。
他知道程爸爸对我看中,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所以他利用我的无知,一步步接近我,算计我。
从一次次去病房看我妈妈,到骨髓移植手术后,无微不至的关心我照顾我,再到妈妈去世后,我身体虚弱,心力交瘁没办法安排葬礼,他“仗义出手”一力操办……
可笑我沉溺在妈妈去世,*不在身边的痛苦中毫无察觉。
我向*打电话哭诉,可他隔着十二个小时的时差,隔着千山万水,隔着他的延迟考试申请、课题、答辩……始终没能到我身边。
我跟他说了狠话,对他说,不回来,就永远别再回来,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他!这世上除了他,我还有其他人可以去爱,还有其他优秀的男人围在身边。
比如程方霖,妈妈葬礼后,他跟我表白了。说他对我一见钟情,想要跟我在一起,呵护我,爱惜我。他说,妈妈走了,我还有他。他跟程爸爸、琳琳会是我的亲人,我依然有人可以靠。
当时我哭了,趴在他怀里哭的那叫惨烈。可*在哪呢?我想要的人,从头至尾只有他,他却在大洋彼岸,我触碰不到的地方。为什么不能陪在我身边呢?
即便妈妈离世是突然恶化的结果,他时间没有安排开,可这样的事,他难道不该放下一切在我身边吗?
我气势汹汹挂了电话,以为这会跟我们二十年来每一次负起吵架要分手的结果一样。
*会抛下一切回来见我,他会留在我身边再也不走了,他会给我所有我想要的安宁依靠……
我关了手机,去酒吧买醉。我要让*着急,让他明天就到我面前。我要他,我想他……
在酒吧,我遇到了程芳琳。程爸爸的小女儿,捧在手心里真正像公主一样的娇宠女孩。她漂亮,任性,刁蛮,天真,叛逆。
十六岁就在酒吧?我十六岁的时候,在哪?在妈妈跟*的呵护下肆意的笑着,在阳光下跟*尽情的爱着。
那天我喝了很多,程芳琳也喝了很多。我沉溺在妈妈去世、*不在身边不能自拔,她对我絮絮叨叨说着自己从小没有妈妈,她是谋杀妈妈、害爸爸失去妻子,哥哥失去母亲的凶手。
她说她有很多钱,很多玩具,很多漂亮衣服,却没有一个可以让她依靠哭泣的怀抱。她说羡慕我,虽然没有爸爸,虽然生活困苦,但妈妈对我的爱,对我的呵护,让我无忧无虑的过了二十年。
她愿意用一切去换取一个妈妈的怀抱,却不能跟任何人说。因为说了,是所有人的痛。
我们抱头痛哭,对饮成三人。最后还是酒吧老板叫来程方霖,才把我们拖出酒吧。朦胧中,感觉有双手一直在抚摸我的面颊,在我耳边喃喃低语。
他不是*,我很清楚,可我实在没有力气去弄清楚是谁,去拂开他放在我脸上的手。在酒精的刺激下我睡着了,睡得很沉,是妈妈去世后唯一一夜的酣睡。
醒来,是被一阵阵急促愤怒的敲门声惊醒的。我躺在家里的床上,衣服好好穿在自己身上,还沾着宿醉后的呕吐物。我嫌恶的脱掉衣服,匆匆批了件外衣去门口。
*的声音出现在门外。我惊喜,又失望,所以打开门时,脸上的消沉沮丧陪着宿醉未醒的邋遢落魄,看上去糟糕透了。
*愤怒的目光在见到我的一瞬,软化成疼惜、悔恨。他问我,昨天跟谁在一起,在哪里。
我如实相告,说出“程芳琳”的名字时,他眼中的晶莹一闪而过,仿佛经历了炼狱般,黯哑着声音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我气急了,把这些日子里所有的委屈、怨恨、无助、消极通通发泄在他身上。
我说我恨他,恨他去美国,恨他只要学术不要我,我要报复他,哪怕自暴自弃也好,就是要他明白,这世上,除了依靠他,我还有别的方式生活。何况除了他,还有其他人在爱我,在等我。
只是我没告诉他,这些都是为了刺激他,让他留下。我以为他会懂的,然而,只是我的“以为”。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后,黯然离开。他走了,之后便再没回来过。
我以为他在生气,而在这件事中,最需要生气的人,似乎是我。所以我坚持咬着牙不跟他联系,不写信,不打电话,不发邮件。从赌气,到失望,到心慌,到愧疚。
当我终于放下自尊去拨通*电话的时候,已经没办法找到他。而他的父母,也失去了联系。*,如同从未在我生命中出现过一样,悄然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不留一丝痕迹。
我在对他的怨恨、愧疚、懊悔、期待中,过了两年。两年里,程爸爸如同亲人般毫不犹豫的负担起了我的一切。甚至,他给了我一套房子,让我搬出那个装载了我前半生的大院。
只是我拒绝了,依旧住在妈妈守了十几年的地方。程家再好,终究是程家,我姓洛,是洛清的女儿,这点妈妈临终前再三叮嘱,我不敢遗忘。
我就住在那,直到完成学业,并如同所有的大学毕业生一样,奔波在招聘会找工作。
程方霖兄妹俩曾经问我,这么喜欢画画,干嘛不在家安心画画,这么一场场的跑招聘会有什么意思,只要我点头,程氏的职位除了董事长跟总经理,随便挑。
我整理着简历,对他们的问题哭笑不得。我告诉他们,学习国际贸易,是因为找工作比较容易。画画这种事只是个人爱好,不能当饭吃。我需要工作,需要养活自己,所以必须要参加招聘会,找到一个工作。
却不知因为我这句话,兄妹俩沉寂了很久。而我,则永远失去了工作的机会,被程爸爸连哄带骗的安排进修绘画,关在了程家为我量身打造的金丝笼中。
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我想过要挣扎的。尤其顾晓晓一次次的羞辱我,要我认清自己的身份,离程方霖远点。她说她才是程家未来的女主人,我这样的杂草,就该去荒山野岭,而不是养在温室中。因为不配。
是啊,所以我偷偷报名去山区支教。*跟妈妈都不在了,我应该继续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寄生虫一样依附在程家,仗着自己给程爸爸献过骨髓,就要他们家养一辈子。
尽管程方霖曾不止一次请我嫁给他,但我的心里,只有*。两年里没有他的消息,但二十年的情分,我相信,我们只是需要时间。
原本打算留下一封书信,悄悄离开的。却不料在临行前的那夜,程方霖带着一瓶红酒来找我聊天。
我们常这样聊天,只是不喝酒。因为就是酒精,害我冲动之下说了伤害*的话,至今没办法挽回。可那天,程方霖似乎很消沉,一直在闷头灌酒。
我劝不住他,只得陪他喝了一口算是共勉。只一小口,他的样子便模糊起来,我所能记得的最后的一幕,就是他伸手拖住快要倒在地上的我,皱着眉头灼灼的盯着我。
如今想来,那目光中,分明是决然不悔。
醒来时,我已经是程方霖的女人。暗红刺眼的血迹留在裸露的双腿之间,洁白的床单之上。
程方霖单膝跪在赤身披着被子,呆若木鸡的我面前,将一枚蒂凡尼的钻戒套在我左手无名指上。他说要我原谅他,因为他已经知道我要离开。而这样,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留住我的方式。
窗外篮球场上,有孩子在打球嬉闹。我的*,曾经也在这片场地上挥汗如雨。
也在这里的夜色中,月光柔亮的洒在他脚下,他修长的双手如珠如宝地捧着我的脸,颤抖着,胆怯地第一次,轻轻诘取了我的唇瓣。
他说,洛阳是*的,生生世世,纵然海枯石烂,都会被记载在历史中,亘古不变……
从那刻起,十四岁的我便知道*会是我钟爱的人,我会忠于他,一生一世。
黑暗中我咬着嘴唇哭泣着,心口如同被利刃刮过般血淋淋的疼。
原来过了这么久,回忆起这些事来,我还会如此心痛。*,是我背叛了你,是我不自爱,弄脏了自己,怎么还能有脸去找你?如何再去继续我们的海枯石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