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走了,在莫离的帮助下拿到了一套假证件,用陌生的名字登上了离开这个城市的飞机。我站在机场候机楼里,拿着她为了掩饰踪迹订的飞往美国的航班登机乘客表,心痛到极点。
洛阳,你如此了解我,知道我一定不会放你走,又为什么不惜一切代价要离开我?在我身边,难道真的没有你要的自由跟幸福?
如果她真的不爱我,我愿意放手愿意还她自由。可她明明眼睛说着爱我,不愿我伤心难过,嘴巴却倔强的不肯留下。这又是为了什么?
我郁郁的回了爸那,那间我们的小别墅太冷清,又太喧闹。回忆里洛阳的笑声淹没着整栋房子,而空荡荡的屋子又太刺目,我没办法面对。
“呦,程大总裁,谁欠你钱了,这幅德行。”琳琳喜气洋洋的拿着包零食靠过来,十足一副长舌妇的样子。
我皱皱眉,没好气的冲她念了句:“你嫂子失踪了。”
“哦。”她点点头,没再打扰我。
“你哥怎么了?”爸也发现了我的郁郁寡欢,问琳琳。
“洛阳走了。”
“哦。”爸点点头,也没再追问。
我蓦然兴奋地站了起来,拽住琳琳的胳膊:“她去哪了你知道,是吧,你们都知道!”
***
去爱琴海的飞机上,我看着脚下的白云乐不可支。洛阳机关算尽,怎么就算不到爸跟琳琳毕竟是我亲人,他们怎么会忍心看着我因为失去她失魂落魄。
洛阳,我们约好再恋爱一次,那就从此刻起,兑现我的诺言吧。
飞机落地,琳琳的电话已经打了进来。“程方霖,我们说好的,你只能跟着她,绝对不能让她知道你就在她身边。她能走一次就能走第二次,你可不能把害我跟爸也被她屏蔽了!”
“啰嗦。”我挂了电话,打车去洛阳住的酒店。却在车子到达酒店门口犹豫了,琳琳说的没错,我已经让她逃了一次,决不能有第二次。
“司机,请送我去美容院。”
人字拖,沙滩裤,体恤衫,暗紫色卷发,黑墨镜。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估摸着三天不刮胡子的话,应该算是改头换面了吧。这种形象站在洛阳面前,她有几分可能认不出我?
事实是,我在踏进酒店五分钟之后,就见到了一身亚麻长裙,皮肤晒得微微有些发红,绑着难看的道姑头,戴着墨镜,拿个大挎包的洛阳与我擦肩而过。
这充分说明两个问题。第一,我的改装还算成功,洛阳在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认出我的几率还是很低的。
第二,我们的确是天定姻缘,茫茫人海不期而遇这种概率太低,我们却能一再续写这种神话。我的追妻之路,注定喜剧收场。
我买通了酒店服务员,保证随时可以拿到第一手的她的行动方向后,开始了尾随她的第一天。
晒太阳,堆沙堡,跟小孩子疯玩,被金发碧眼的外籍男人搭讪。洛阳在没有我的世界里活的自由自在,潇洒的仿佛另外一个人。
好多次我都忍不住想去给那个赖在她身边赶不走的黄毛小子两拳,要不是担心会激怒洛阳,真的失去她的行踪,我一定不会手软。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金发小子已经开始主动在酒店大堂等洛阳下楼,跟她一起出去。我真要疯了,我可以容忍*站在洛阳身边,但也仅限于*。
于是我抓住机会,趁小毛贼上厕所的时间,学着顾晓晓锁上了厕所门,并挂上了“维修中,暂停使用”的牌子。让你追我老婆!
我喜滋滋地躺在沙滩椅上隔着墨镜看着洛阳。她娴静的抱着膝盖坐在那,长长的帽檐遮住大半张脸,帽子上蓝色的缎带如沉静壮阔的海水般随风轻摆着。道不尽的风情旖旎。
而让我着迷的,却是她心无旁骛的看着海天相接的远方,始终没有察觉那个缠着他的小毛贼早已经不在身边。
是不是应该去吻她呢?这么美的画面,实在不应该辜负了。
我犹豫着,一直到黄昏时分,橘色的阳光铺天盖地的投射在苍穹,壮阔无垠的海平面映射着天空的霞光,整个世界,仿佛淹没在落日之中,美不胜收。
却在这时,洛阳仰起了头。她头顶的草帽被风吹走,美丽精致的面孔显露在落日的余晖中。脸庞的一抹晶莹,终于泄露了她那么多天的如花笑靥下,孤寂受伤的一颗心。
我呆呆地坐在那,看她凝神望着天边,看她眼底默默流下的泪水,心痛到不能呼吸。曾经的她,并不是这个样子。
多年来珍藏在我心底的,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让我怦然心动的她,并不懂什么是哀伤。
那是七年前,彼时的我刚刚接管程氏不久,最是意气风发,也最是被董事会排挤,岌岌可危的时候。
那天我开完会,忽然想起顾晓晓今天乘飞机到本市来。她已经缠了我快两个月让我千万别忘了去接她,为了耳根清净,我飞车赶到机场。
航班已经落地,估摸着这丫头又闹别扭了电话一直打不通,只好耐着性子去找她。咖啡厅没人,超市没人,书店……
我乐了,这丫头,上次的梦露被我嘲笑一通,所以这次直接梳着马尾抱着本胡兰成假斯文吗?
“嘿,美女,有时间吗?”我伸手抓着她挡住脸的书,一张跟顾晓晓有六七分相似,但全然不同的气质、水灵灵的大眼睛嗔怪的白了我一眼。
“SORRY,IDON’TKNOWCHINESE.”她流利的用英语扒着谎话,我微微一怔,饶有兴趣的盘起手看着她。
见我没有知难而退,她悻悻撇了撇嘴,重新把脸埋在书里。
一秒,两秒,三秒后,她终于抬起脸,露出微微惊讶尴尬的表情,慢动作回放一样,在我面前绽放出令我怦然心动的笑靥。
“对不起啊,我……呵呵。”她的声音很好听,糯糯的,又带着小女生的倔强任性。
“没事,是我认错人了,抱歉。”我坐在她身边,挂着女人最爱的谦和温暖的笑。
她笑笑,收起了书本。
“你等人?”我问她。
“嗯……”她歪着头抿着嫩樱桃一样让人想要一亲芳泽的嘴唇,“算是吧。”
“算是?”我来了兴趣,这是在钓凯子吗?我是正巧路过上钩,还是早有预谋?原谅我想得太多,这世道的女人,实在都大同小异。
“我男朋友去了国外,每次我想他了,都会到这来待会。感觉,好像能离他近点。”
“真的假的,想他怎么不去找他?”我拆穿她的谎言,欣赏着她白净美丽的面孔。如果她在钓凯子,那好吧,她成功了。
“找他?国外啊!我哪有那么多钱!”她站起来,已经准备走了。
果然,扯到钱了。我不觉已经忘了顾晓晓,慵懒的伸伸胳膊站起来。她个子中等,但因为我个子高的关系,所以在我身边,很有点小鸟依人的味道。
“要走了吗?去哪,也许顺路。”
“不用了,”她笑笑,脸上有好看的酒窝。“我去座机场大巴,直接就到家了。”说完还很认真的给我挥挥手,当真走了。
我有点发懵,意识到她真的不是我以为的那种女人,急忙追出去找她。待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上了即将开动的大巴车。
“嘿,我叫程方霖,你叫什么名字?”
她在旁人的提醒下回过头来,看到是我,不可置信的指指自己,做出一个“我?”的口型。
“是你,叫什么名字?”
哪知道她翻脸比翻书还快,扭过头就再不理我。任我怎么跟她挥手,都假装没看见。
我以为这只是一个意外的相逢,因为每次去机场,我都会下意识去看那间书店里有没有一个梳着马尾,笑起来有酒窝的女孩子,却始终再没有遇到过。
一直到那年爸检查出癌症,我在医院,再一次见到了那个特立独行的女孩。她根本不记得我,而我却把她的名字刻在了心里。
洛阳,洛阳。
我看着沐浴在落日余晖中的她,看着她独自伤心落泪,却只是呆呆的站在那,没有勇气走向她。我毁了她一次,如今她要自由要海阔天空,为什么不能成全她?
*在她身边默默守了那么久,她既然喜欢这样的感情,那我,就学着给她。
从爱琴海到普罗旺斯,到北极,到“天空之境”乌尤尼盐沼,到美丽的东南亚岛国,我放下程氏所有的工作,不顾琳琳一次次电话我怪我“发疯”,陪着洛阳在半年时间里漫无目的随心畅游。
我不知道洛阳有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好几次她明明已经看到我,甚至我也已经做好了摘下伪装跟她坦白一切的准备,她却只是转过身,平静的走她的路。
我就这样跟着她,好像我们真的是陌生人,真的在进行一场没有尽头的旅行。
一直到那天,我查到她要从岛国飞往欧洲,照理跟她定了同一个航班的机票。却因为前一天晚上有些水土不服折腾了一夜,硬是错过了航班时刻,只得改定下一个航班。
然而就是那天,琳琳的电话接通时,她发疯一样的大哭起来。我听了很久,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空难,机上所有乘客机组人员全部罹难!
因为琳琳事先知道我的一切行程,她以为我上了那趟航班,以为我跟洛阳全都不在了。
电话自手中滑落,我疯了一样飞奔向机场。原本车水马龙的机场已经炸开了锅,到处是满目疮痍哀痛着失去了亲人的可怜人。
我站在服务台前等登机乘客名单的时候,脑中一片空白,关于洛阳的一切在我脑中飞快的转着。她的小酒窝,她的眉眼,她生气时紧皱的娥眉,她撒娇时带着几分糯糯的的声音,她搬出我们的家时,踮着脚尖亲吻我,说爱我……
拿着名单,我的手在不停的抖。我不敢去想象如果没了她,我的生命该如何继续。每读一个名字,我都好像在地狱中游历了一次,每读一个名字,我都忍不住去感谢上苍,祷告下一个也不要是她。
一直到所有的名字都读完了,洛阳以及她的假名都没有在名单上,我颓然的跌坐在椅子上,不觉已经满身冷汗。
待意识到洛阳没有遇难时,我才灵魂归位般回了神。她没登机,去哪了?还活着吗?上天保佑,我只要她活着,只要她活着!
我抬起头,一张满是泪水的刻在我灵魂深处的面孔正喜极而泣的看着我。过了很久,洛阳终于抽噎着走到我身边,抬起冰冷的手落在我的脸上。
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下巴。她颤抖着抚遍了我的脸,一双氤氲的眼睛情深不舍的看着我。
她说:“程方霖,再也别离开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