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三月暖春,碧玺宫后院新移植过来的桃花开得很是好,兰珍在桃花丛中命人铺上了席子,花下自然是风光旖旎的。
翩翩挑花风中飞舞,并着若有若无的烟雾,和着那毫无踪迹的清香,兰珍悠悠地呼了一口气。
她会调香、识香,却并不意味着她会品香,品香是尊贵的人才会的,尊贵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
一般人是没有的,如她这般被人使唤了数十年的奴婢,即便从娘胎里带出来了,也被磨灭得差不多了。
此等陶冶情操、修身养性的事情,是要去学习的,但是却未必学得会,她很是熟练地调出了自己想要的香,却无法品出她想要的效果来。
“品”是要靠悟性的,如品茶、品琴,品尝任何一种事物,都是需要自己去悟的,单纯的靠着去模仿别人的姿态,那是注定只能落下个“东施效颦”的下场。
兰珍挥了挥手,将身边香炉里最后的一缕青烟散去,心不静,是不懂品的。
刚刚从益州传来的消息,的确是能够让她放下心中的一块石头的。
还记得年前送无泪离开燕都皇城的情景,那日里,有风,那风还很是狂躁,封好的“御香”原味是不能散发出来的,但是箱子上沾着的余香,却被这狂躁的风挂得如同空气一样,飘入了许多人的鼻息里。
无泪瞧着数十个木箱,笑着朝兰珍道:“你的主意?”
香?倒真是份好礼,香为大燕名贵之物,能够用“香”来作为回礼,算是天大的恩赐了。
“是的!清王虽然有了三十座城池,但是却没得兵权与财力,这份‘御香’能够为清王带去很多财富的。”
香是兰珍最为擅长的东西,无泪不敢要的,这香,她会如数扔掉的!
而另一方面,香如此名贵之物,这从燕都一路到益州,会有很多人窥视的,这一路无疑太过招摇了,它不如金银,装在箱子里就能掩盖,无论怎么掩盖,也无法瞒过那些想要“夺香”的有心人的。
而若是因为这个缘故在路上遇见了什么变故,那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了。
果不其然,无泪果真弃香而行,单独带了两个侍女与押送御香的随从分开行走。
结果就是两路人马都被攻击,押送御香的队伍无一生还,而无泪也是下落不明。
传来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元宵节的前一天,燕都这一日还下了一场小雪,当时皓天正在碧玺宫,与兰珍一起逗着云兮玩耍。
有人进来禀告时,兰珍很自觉的抱着云兮入了内堂,但是她心中猜测到了,必定是有事情的,她留了个心眼,躲在暗处偷听见了。
禀告的侍卫说道:“繁城也下了雪,即便没有摔死,只怕也会冻死在深山里的。”
皓天什么话也没有说,摆了摆手命那人退下,随之也入了内堂,很是惋惜地朝兰珍道:“清王妃在回益州的路上,经过繁城之时,遇上了繁城难得一见的大雪,马车不慎跌入了山崖……”。
度过了繁城,便是益州了,如今算是作为一个分割线的地位存在着,清王此时的身份也很是尴尬的。
所谓的城池也不过是个说法罢了,打个浅显的比方就是,一个客人在主人家里能够随意吃喝,但是却一丝一毫都不能带走。
而且,还必须接受主人的监视,忍受他的防备,这个日子也一定是不好过的。
一个月之后,皇上以愧疚为名,将娉婷郡主指婚给了清王,以安抚他失去王妃的心。
二月底,娉婷郡主到达益州,清王却是与清王妃一同到城外迎接的,最后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个立志“宁为百姓妻,不为帝王妾”的李诗君,成为了清王的侧妃。
无泪的死而复生,让兰珍的心就如同被一根细弱发丝的线悬挂在高处,随时都有可能会断。
但是就在今天,益州那边的人传来消息说:“清王妃坠落山崖之后,得一猎户所救,但是伤势太重,虽然保住了性命,却失去了记忆。”
此时,兰珍这才稍稍放心些。
同时也免不得有些伤心难过的,尽管她心里面希望无泪就这样带着那个秘密离开这个世界,但是依旧还是舍不得的。
如今她落得如此下场,也可以说是自己一手造成的,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只求她们能够好好的在益州过日子,不要再与燕都皇城有半点的瓜葛。
“李诗君?”突然想到了李诗君这个人?她去益州,很是明显,无疑就是皓天的一双眼睛。
罢了罢了,皓轩也不是愚笨之人,李诗君怕是也伤不了他的。
兰珍摇了摇头,打算起身,正巧环儿与几个小丫鬟端着一些干果、果盘、糕点等零嘴过来了。
环儿禀告道:“娘娘,皇后娘娘来了,听说娘娘您在这里品香,说着要来与娘娘您说说话呢?”
皇后?不等环儿将话讲完,兰珍便瞧见皇后被黄莺扶着的身影款款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皇后娘娘……”兰珍急忙起身行礼,皇后微微笑摆手道:“免了免了……”瞧着四处纷飞的挑花叶,赞赏道:“本以为这百花之王牡丹才是最美丽的花朵,不料这桃花树下品香,倒也别是一番风味!”
兰珍只是微微点头迎合着,皇后自然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这回来,又是所为何事呢?
见识过皇后的厉害后,兰珍在皇后的面前便更为小心与恭维了,道:“什么品香?臣妾这就是瞎糊弄,若是能得皇后娘娘指点一二,必定是事半功倍了。”
环儿取了金黄色蒲团搁在席子之上,兰珍亲自伺候着皇后端庄坐下,为她提了提衣裙,避免不小心染上了尘。
有点燃一支精心的檀香,皇后瞧着兰珍点香的手法倒是极其的熟练道:“你可见是用心了的,这般手法怕是御香阁的婢女都比不得了的……”。
提到御香阁三个字,兰珍点香的手也不免微微颤抖了下,陪笑道:“皇后娘娘您真是谬赞臣妾了,臣妾只求不丢人罢了,既然体会不了香的本质,好歹学些能够给人看得见的,背诵一些能够死记硬背的章法,总是比不会好些的。”
“用心学哪里是学不会的?香如佛般,个人有个人的体会,你也不必太过去在意他人的看法。”
环儿斟了茶,皇后端起轻轻抿了一口道:“本宫刚刚从棠梨宫过来……”说着皇后便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心中很是不舒服。
“甘贵人病下有段时间了,还是不见好吗?”不知什么缘故?自从当日在太和殿接待过清王妃之后,甘贵人就病下了,而且还执拗得很,硬是不让太医看,整日里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连皇上都不见了,好说歹说都是无用的。
哭哭啼啼的,好似泪水儿做的般,为此,皓天也很是不痛快,估摸着是因为那日在太和殿上“轻微”的指责了她,故此,落下了心病。
皓天喜欢哄女人是没错,他很是痛惜后宫的妃嫔们,但是也是有耐心的,甘贵人一日这般,他觉得这是小女子情怀,两天这般,他会觉得这是在撒娇,到了第三天还这般,便会觉得有些过分了,许还是有些兴趣,但是久而久之,总是会厌倦的。
故此,索性也不怎么去棠梨宫了,自然她的病也是越发的严重了。
“在南疆长大的姑娘,虽说水灵些,却不及我们中原的女子豪爽,心思太细了些,皇上不过那般轻微的说了她一句,何至于如此?倒是将自己的性命不做回事儿?”
皇后惋惜道,摇了摇头,兰珍也深感惋惜,不由又想起西凉三公主来,女人也许无需别人来折磨,自己就可以将自己折磨至死。
“本宫近来头疾频频发作,加上这换季,天气变化莫测,一时大意了些,身子还受了些寒,白日里,还勉强能够撑着,到了夜里,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怕是难以操劳这后宫诸多事宜了。”
“娘娘要好生保重身子才是!”虽然兰珍不知道皇后刻意来告诉她这些是所谓何事?但是依旧如此奉承了一句。
“本宫已经与皇上提过了,待过几日便前往灵山斋戒祈福,为本宫自己,也为甘贵人,后宫的姐妹们,更是为了皇上。这后宫人多事杂,丽贵妃一人只怕忙不过来,纯妃这人也不知道怎么了,入宫这些年,为人倒也好,但是自从陈青玉被幽禁了,她是连门都不出了,好似成了仙般的,本宫思前想后,这宫中能够协助丽贵妃处理后宫之事的,便只有你一人了。”
纯妃,自然是不敢再出门的,陈青玉落了个如此下场,她若是再惹事端,自然是没得好果子吃的。
“协理后宫?”兰珍听见皇后说让她协助丽贵妃处理后宫事宜,不由十分惊讶,先不说丽贵妃一向看她不起,怎会让她在身边碍手碍脚呢?二则,丽贵妃精明能干,又处理后宫事宜多年,即便皇后要斋戒一辈子,她许也是不要人帮忙的。
那皇后此话是何意呢?是担心她离宫之际,丽贵妃喧宾夺主?故此才让自己看着丽贵妃?
“臣妾、臣妾,怎能担此重任呢?”兰珍惶恐道。
“小公主都开始走路了,也该是送道悬壶所跟着徐太医学习医术了,听闻这药理得从小就说的。”皇后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一下子又好似掐住了兰珍的脖子。
“话虽如此,可是云兮言语还不清晰,若是这般早早送过去,若是将后,不会喊父皇、母后可该如此是好?”兰珍赔笑道。
如今李氏一族风光无限,丽贵妃有了贵族之女的身份,自然对于皇后之位更是虎视眈眈了,若是没猜错的话,皇后这是再逃避。
而其在宫中担心受怕,不如远离宫廷,退而避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