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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拿皇帝当枪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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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称是闲云野鹤的秦念飞今日难得有兴致出场,此刻见了眼前这幅情景,忍不住向秦翰飞打趣道:“看来云娘娘的面子可比皇兄你大得多!听说前几日你这边可是乱成一锅粥,怎么云娘娘的身份一揭出来,这帮人立刻就老实得跟绵羊一样了?”

云素裳没好气地斜睨秦念飞一眼:“你这是要给我添堵呢?”

“不敢不敢,‘天女’可是我沐德江山希望之所在,借臣弟几百条胆,臣弟也不敢得罪啊!”秦念飞装模作样地向云素裳施礼不迭。

秦翰飞的脸上始终不动声色,云素裳也觉得有些兴趣缺缺,一时竟有些懒于搭理秦念飞的凑趣。好在后者一向洒脱,对于这番被冷落,却也不觉得如何没面子。

此时那上林会已经无波无澜地开始了,云素裳对于那些打打杀杀的玩意儿一向没有太多的兴致,所以只是兴趣缺缺地在一旁陪坐着,时而与下座的那些贵妇们说些不咸不淡的废话,时间不长,便已经是厌倦了。

今日晁国使臣,竟无一人出场。云素裳暗中向侍女询问过,方知三皇子告病在驿馆之中,故而晁国所有来使俱是在驿馆之中照料。

这样的借口,自然瞒不了任何一人,但在场众人俱是心知肚明,当然也不会有人在意那晁国三皇子是真病还是假病!

在云素裳看来,此刻使臣们之中的气氛,还是有些怪异的。前日耀武扬威的晁国忽然销声匿迹,一些被晁国拉拢过的小国顿觉群龙无首,而另一些原本便对晁国有些不满的,自然便是趁机出头,竭尽全力想在秦翰飞面前有所作为,是以场中的气氛还算是热烈。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上林会,仍然只是这一场风波的一个幌子,这场热闹真正的主角,依然是高台上那个几乎已经昏昏欲睡的女子!

那些有意无意地瞟向高台的目光,让秦翰飞感到十分不舒服。

作为这一场游戏的策划者,他当然知道在这场中毫无新意的比试背后暗藏着什么,但那些目光……仍然让他有种心爱之物被人窥视的恼怒!

云素裳的目光几乎未曾在秦翰飞的身上停留,却仍是感觉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寒意,她禁不住唇角一勾,微微冷笑起来。

想来此人,也算是有趣的了。

他分明知道,这一段时间之中,有多少人曾暗中窥探过婉云轩,有多少人曾试图闯入,有多少人曾打探过传国玉玺的消息,更有多少人已经暗中向本国传书……可是他一直保持缄默,为的是什么?自然是以她的那一重身份为饵,钓上那些野心勃勃的对手!

想必做出这样的决定时,他并非没有过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决断,并非没有考虑到失去她的危险,但他还是义无返顾地这样做了,为什么?

如今,不过是几道目光而已,他反倒这样介意起来,是不是显得有些矫情了?

恐怕,他的恼怒,只有一分是真,倒有九分是表演吧?

场中的角逐,已经进行得如火如荼,但云素裳依旧是漠不关心。在这期间秦翰飞多次以目示意,只是云素裳却仍旧提不起什么兴致来。

直到,一道锐利的目光穿透人群,冷冷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云素裳诧异地抬起头来,隔着人群与那道目光对视,却是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那是场中的一名外表并不算出众的男子,因为距离太远,云素裳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那一双冷冷的眸子,像跗骨之蛆一样牢牢地锁定着她,避也避不开。

云素裳看到此刻下面比试的是“百步穿杨”的武技,那人的手中,正持着一把铁弓,乌沉沉的弓背反射着暗黑的光芒,让云素裳感觉到了本能的危险。

秦翰飞正关注着下方窃窃私语的使臣,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云素裳心头一紧,便见那男子手中的弓忽然调转了方向,恰恰正对着高台上,对着她的位置而来。那锐利的箭头寒芒似雪,散发着迫人的气势。

这时台下响起了几声惊呼,接着那惊呼像是水上的波浪一样,一浪高过一浪,终于汇成惊天动地的洪流,好多人已经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惶恐地盯着那寒芒的方向,更有一些女眷不受控制地尖叫起来。

云素裳觉得自己的时间已经慢到接近静止,那一道寒芒,以一种极慢极慢的速度,一点点向她靠近着,她听得到耳边的喧哗,看得到身旁的内侍宫女惊慌失措地逃窜的身影,却并不能理解发生这样变故的原因是什么。

直到,那一道寒芒在她茫然的目光中,消失在了她的胸前。

胸口传来的锐痛让她产生了瞬间的迷茫,眼前是秦翰飞放大的脸,他似乎有些惊慌失措,但云素裳并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在害怕什么?这一道寒芒,有那么可怕吗?

云素裳心中迷惑,直到自己的意识渐渐迷离的那一瞬,仿佛云开月出一般,她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她,中箭了?

没有来得及确认这一猜想是否正确,云素裳的神智已经瞬间遁入黑暗,盈盈娇躯,无力地倒在宽大的椅子上,引起惊叫一片。

恍惚间,身躯似乎落入了一具温暖的胸膛。是谁呢?这一世荒唐,难道就以这样一种荒唐的方式,骤然结束了吗?

云素裳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淡淡的不甘。

而此刻的场中,早已是一片混乱。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的,除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臣和自知命不久矣的侍从之外,还有一部分没打算出手或者没来得及出手的使臣们,他们也一样嗅得到大难临头的味道。

秦翰飞如遭雷击,在那一道寒芒从他的眼前划过,飞快地消失在他身旁的女子胸前的时候,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停滞了许久,直到一个慌里慌张的侍卫撞到了他的椅子,他的神智才骤然回笼,堪堪起身接住那道滑落的娇躯。

那一瞬间,他的整个世界,轰然坍塌。

不是没想过她可能会遇到一些危险,也不是没有猜到场中会有一些人有着不可告人的野心,但只有当危险真正发生时,他才会知道,此前所有的准备都是多余,那一种锥心刺骨的痛,只有尝过了才会知道。

内侍和宫女们飞快地遮起布幔,亲卫用最快的速度奔向太医院,场中那个行凶的武人自戕不及,已经被侍卫们利落地拿下,下方的文臣武将们早已战战兢兢地跪满了一地,各方的使臣们虽然神色各异,却无一逃得出天鹰骑的监视,一些可疑的武人更是被毫不客气地按倒在地……

一切看似都没有什么不问题,原定的计划也并没有什么改变,秦翰飞却觉得心中空落落的,那些原本想好了的命令,却已经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小豆子见事不对,忙趋前几步,凑到秦翰飞的耳边:“皇上,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快些决断啊!”

秦翰飞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迷茫,但在小豆子急切的催促中,终是渐渐地恢复了清明。

眼看太医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闪进了布幔之中,秦翰飞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只得深吸一口气,冷冷地环视一周:“今日之事,必须彻查!请诸位到清风殿暂歇,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

话音甫落,便有一队队侍卫飞快地现身,有条不紊地出现在每一位大臣或使者身后。这样的干脆利落,让不少人瞬间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发出抗议的声音。

但秦翰飞却并不在意他的这一道命令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波。

他敢做这样的决定,他肯付出这样的代价,就代表他已经下了最大的决心,与那些野心勃勃的阴谋者死磕到底!至于会不会有人心生不满,会不会有人猜到这一场阴谋的真相,却已经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那些使臣和朝臣们虽然心有不满,却不得不忍气吞声,脸上的表情俱是十分精彩。秦翰飞静静地看着,慢慢地攥紧了双拳。

他知道他恨之入骨的阴谋者就在这些人之中,也知道这一次的试探,一定会有所成效,他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试探的代价,他究竟付不付得起……

现场仍是一片混乱,侍卫们和宫人们来来往往,虽然都竭力压低了声音,秦翰飞却仍觉得喧闹得可怕。

不远处的那一片布幔之后,却是一片寂静,静得让人心悸。

秦翰飞几乎已经不敢望向那个方向,他无法想象如果从那里听到意料之外的声音,他将如何承受!

那女子,会恨他的吧?

最后的那一刻,她的眼中闪过的那一丝精芒,并买有逃过他的眼睛。秦翰飞知道,那个浑浑噩噩地度过了这些日子的女子,终究是在受伤的那一刻,恢复了清明!

只可惜,清醒之后,迎接她的却是她无法想象的残酷!

不知道此刻那个昏迷之中的女子,会不会带着对他的怨恨和恼怒,等待着下一次的回归?

云素裳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混混沌沌,不知飘荡在何方。

眼前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黑暗,云素裳觉得自己是在这片黑暗之中慢慢地往前走着,脚下的路却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

耳边时而一片寂静,时而又会传来极为噪杂的声音,头脑中昏昏沉沉的,分辨不出那声音是什么。

云素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意识是有的,只是承载这意识的躯体似乎完全不存在,只有周围的这一片虚空,孤零零地存在于这天地之间。

这样浑浑噩噩地飘荡了多久?云素裳不知道。在这样的飘荡之中,她一直在猜测自己眼前的处境。也许是在做梦,也许是死了,也许自己原本就没有存在过。

也许这一生,都是一场梦境。是真是假,谁知道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素裳忽然意识到,如果一直这样飘荡下去,即使真的是在做梦,她只怕也很难再醒过来了吧。

虽然这人间并没有太多值得留恋的地方,但云素裳还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

所以,她似乎应该在这一片混沌之中,努力找到出路?

产生了这样的念头之后,云素裳不再迟疑,不再漫无目的地乱转。虽然这无边的混沌之中不可能找到什么固定的方向,她却仍是坚持着,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去。

也许这混沌并非是没有边际,也许只要坚持走下去,就可以看到希望……

云素裳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着,浑浑噩噩的她完全感觉不到疲惫,也感觉不到饥饿或者寒冷,混沌之中没有风、没有水、也感觉不到空气。

只有无边无际的昏暗,一点点侵蚀着人的心智。

云素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许一天,也许一年,也许已经走过了永生,在这一片混沌之中,时间的存在显然也是毫无意义的了。

一开始的时候,云素裳还抱了一线希望,期待在这混沌之中发现点什么,但后来,她已经渐渐习惯了从容。

从容地在这一片没有任何希望的混沌之中,漫无目的地游荡、不抱任何希望地寻找。

就在她以为这样的游荡会持续到地老天荒的时候,耳边一声隐隐的低泣,像一道雷电一样,虽是一闪即逝,却在那一个瞬间,照亮了整个天空。

低泣?

是有人闯入了这一片无望的混沌吗?

云素裳的心中惊喜不已,慌忙转过身来,顺着那一道声音传来的方向,疾奔而去。

可是那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云素裳的奔跑,也终于渐渐地慢了下来。

什么都没有。前方依旧是未知,混沌的后面还是混沌,这一片绝望的世界,似乎永无边际。

云素裳颓然地坐了下来。

她的身体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在下方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地面上,连一丝雾气都没有惊起。

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出路、永远不会改变的现状,难道这就是她的结局?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她还有未完成的心愿,她还有不甘心的结局,她还有没看完的戏呢,怎么可能就这样草草地选择了结束?

云素裳不甘心地重新站了起来,如炬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眼前的这一片虚空。

她不相信自己就这样被困在这片虚无之中,这一片天地,一定会有出路!

可是,她究竟应该怎么样才能逃出去,这里鲜活着的生命,难道真的只有她自己吗?如果是这样,那么刚才的那一声饮泣,又是怎么回事?

声音,对了,声音!

云素裳试着跟自己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不管是哭泣还是呼喊,这一片世界都只回应以虚无……

这是为什么?

梦!对了,这一定是一场梦!

云素裳看看自己几近透明的身躯,陷入了无助的困惑。

即使知道是梦又怎样?寻常的梦境,动一动手指就可以醒来,可是这一场梦里,她已经在混沌之中奔走了这么久,却依然是一无所获……

秦翰飞,你这一次,会不会是太狠了些?

难道你就是要我永远陷入这样的沉睡,来保你的高枕无忧吗?难道你从未想过,如果我迷失在这一片混沌之中,你我之间,该当如何了局?

此时此刻,外面的世界一定很乱吧?

那样的混乱,一定是秦翰飞想要的。只有在那一片混乱之中,他才能随心所欲地操控一切,他才能将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一点点揪出来、一点点瓦解掉,他才能将那万里江山牢牢地掌握在他的手中……

那么在这一场乱局之中,她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

诱饵?摆设?还是一个纯粹的牺牲品?

最后的那些日子,婉云轩的茶水格外甘冽香醇,她并非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

既然他喜欢,那就一切照他希望的来吧。

天子谋,谋天下。她的一生,既然与这一切扯上了关系,就绝无可能独善其身,既然如此,牺牲了她自己,来成全他,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她知道,但并不会说穿,更不会抵抗,因为,他是他。

这一场对局,从一开始就是她输了。

输了心、输了情,也便输掉了所有可能的翻身机会。她,早已经一败涂地。

此刻的他在做什么?忙着清算那些野心勃勃的阴谋者?忙着庆祝他的胜利?还是早已经忘记了一切波折,忙着享受他的清平盛世?

他会因为他的英明睿智而受到后世的赞颂,他会因为他的坚决果断而受到朝臣的敬佩,他会在今后的岁月中,得到一个成功的帝王所能够得到的一切。

而她,将会消散在尘埃之中,黄沙埋骨,无人知。

但见新人笑,谁闻旧人哭。

也许那一声低泣,不是来自这一片一无所有的虚空,而是来自她自己的心里吧?

被遗落、被遗弃、被遗忘,那就是她无法改变的未来。

恨吗?

也许,但更多的居然是解脱。

以命偿情,是她飞蛾扑火的决定,她不会后悔。至于今后……

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秦翰飞,若有来世,愿勿相逢。

“太医,你不是说她今天会醒吗?”

婉云轩的一片寂静之中,忽然响起一声怒气冲天的咆哮,震得屋瓦嗡嗡作响。

太医院那位胡子花白的老太医已经在这里守了很多天。也亏他老当益壮,胆量过人,若是换了旁人,只怕等不到给亡者陪葬,便早已被这年轻君王的怒吼生生吓死了。

听闻这声怒吼,老太医颤颤巍巍地提着药箱趋近榻前,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榻上生机全无的女子,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不要再说什么废话推脱,她若今日不醒,你便先到下面去报到吧!”秦翰飞一见太医皱眉,立刻便恼怒地吼了起来。

那太医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慌忙又重新垂了下去:“皇上莫要担忧,娘娘体内余毒已经排尽,马上就会醒来。”

“你最好祈祷你说的是对的!”秦翰飞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婉云轩的宫女们三三两两侍立在殿中,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情绪。

这婉云轩一向是风暴的中心,没有一刻安宁。时候长了,竟然连她们也都学会了从容淡定。如今这殿中,着急的恐怕只剩秦翰飞一人而已。

在这一片诡异的气氛之中,榻上那个女子苍白得全无血色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秦翰飞立刻感觉到了,当下便惊喜地叫了起来。

但那榻上之人竟仍是毫无动静,秦翰飞顾不上理会其他,忙紧紧握住她的手摇晃着,连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良久之后,那榻上之人才悠悠醒转,带着显而易见的迷茫,缓缓睁开了眼睛。

“云儿,你醒了?”秦翰飞喜极而泣,感到自己有很多很多话要对她说,出口的却仍是这一局毫无意义的问话。

云素裳的眼睛眨了眨,像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却又慢慢地阖上了。

秦翰飞见状,眼中立刻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他紧紧握住那只仍然感觉不到什么温度的纤手,喃喃低语:“云儿,你既然醒了,为什么不肯睁开眼睛,为什么不肯看着我?你在恨我,是不是……”

“皇上……娘娘也许只是太累,睡着了。”那太医颤巍巍地走了过来,不怕死似的又重新跪在了秦翰飞的面前。

“胡说,她已经睡了那么久,怎么还会累?显然是你医术不精,没有完全把她治好!”秦翰飞心下恼怒,本能地反驳道。

那太医竟然也不惧,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无波无澜:“娘娘的身子是在这里睡了很久,但是心神……”

秦翰飞顿时哑然,沉默良久之后,只得摆了摆手,示意那太医下去。

眼看榻上那人的呼吸渐渐平稳,再没有醒来的迹象,秦翰飞轻叹一声,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那窗外渐渐绚烂起来的春光出神。

“皇上。”舒姑姑捧过一盏茶来,小心翼翼地奉到他的手边。

秦翰飞的目光闪了闪,看看舒姑姑手中的茶,再看看榻上躺着的云素裳,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声。

舒姑姑会意,忙打发了太医和小宫女们下去,担忧地看着仍在出神的秦翰飞,欲言又止。

秦翰飞接过茶盏,像饮酒一样仰头一饮而尽,喉咙里发出一声苦涩的干笑。

舒姑姑神色悲悯,也是回头看看榻上躺着的人,然后再看向眼前疲惫的君王:“皇上,这不怪您。”

“不怪我……怎么能不怪我?”秦翰飞苦笑一声,眼睛死死盯着窗外,不敢回头。

舒姑姑低叹一声,没有接话。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是吗?”秦翰飞忽然淡淡地问道。

舒姑姑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应道:“是。娘娘应是早知前些日子那茶水被奴婢动过手脚。”

秦翰飞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那神色之间倦意更深:“明知是毒,仍然要喝,为什么?云儿,你总是对自己这么无情吗?”

舒姑姑怜悯地向云素裳那边看了一眼,无言以对。

秦翰飞沉默良久,才平复了心情,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那些日子,她是怎么过的?”

舒姑姑平静地说:“没有什么异常。那茶水有安神之效,娘娘每日便是卧在榻上听雨,精神好的时候,与丫头们说笑两句,也总是心不在焉。奴婢曾试探着说些外面的事,娘娘也只是听着,从不追问……那一段日子,娘娘从不曾与任何外人往来过。”

从不曾与外人往来?

秦翰飞心中一阵迷茫。

他笃定北番的使臣必然有一些小动作瞒着人,所以在婉云轩外派了重兵把守,以期守株待兔。不料一些日子下来,虾兵蟹将倒是抓到了不少,却无一人属于北番。

这天下都因着“天女”的出世而混乱了几分,最该处于风暴中心的北番却毫无动作,这件事本身就透着一股不寻常!

云素裳昏迷了多日,他已经在这段日子里将那些虾兵蟹将所属的小国齐齐处理了一遍,也给了朝中那些心怀不轨的老臣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但那北番,仍旧是没有任何反应。

就好像,他们才是这一场变故之中,唯一的一个局外人。

可是怎么可能呢?

在云素裳受伤昏迷之后,一些属国使臣内眷或真心或假意,都时常来婉云轩这边转转,表达一下关心和热切,而那个身为亲姐姐的铭瑄公主,却依旧毫无反应。

秦翰飞觉得自己已经对他们失去了耐心,可偏偏却又完全无可奈何。

即使知道他们有反意又如何?找不到证据,一切推测都是枉然。

这些日子,秦翰飞有些坐不住了。

难道就一直这样被动下去,一直被北番牵着鼻子走吗?

秦翰飞隐隐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那便是在这里机关算尽,最终可能都只是在替北番做嫁衣裳!

这一切,真的是榻上这个沉睡中的女人设计的吗?这女子真的能够到一边安于与世无争的日子,一边却暗中操控着北番和江南,操控着四海之内千千万万的反贼吗?

这女子在这里已经躺了多日,他的人已经将婉云轩里里外外挖地三尺,而那传说中的传国玉玺,却依旧没有半分踪迹。

秦翰飞有时会忍不住怀疑,这个女子,真的是人们说的那个备受争议的前朝九公主吗?

晚间的时候,云素裳幽幽醒转,看着空无一人的寝殿,她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容。

竟然,终究还是回来了。

那样的一片混沌,竟还是埋葬不了她吗?

云素裳动了动手指,感觉得到渐渐回笼的力气,心中说不出是酸涩还是难过。

那毒,已经解了。

如果说她最初只是怀疑,那么此刻,即使再怎么不情愿,她也不得不相信,下毒的人、害得她多日以来昏昏沉沉如梦如醉的人,就是那个她痴恋了一辈子的秦翰飞!

她知道他的计划,所以不发一言。她可以由着他的性子来,哪怕牺牲了自己也在所不惜。可是她这样任性的依恋,换来的会是什么呢?

原以为他要的不过是她的安分守己,直到高台之上那一簇寒芒向她飞来,她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

秦翰飞的野心远不止她看到的那些,他的坚决和冷酷,也远不止她看到的那样。他既然已经抛出了她做鱼饵,就不会在意她的牺牲,他要利用她,将所有心怀不轨的属国和朝臣一网打尽!

后来呢?

后来他成功了吧?

如果没有,他应该也不会有时间来陪在她的榻前,不会有心情来关心她会不会醒……

宫中女子的命运,一向是这样的。

只有在他已经百无聊赖的时候,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温暖。

云素裳冷笑一声,透过开着的窗子看向外面。

有一只不知名的雀儿站在檐下,歪着小脑袋朝着窗内鸣叫不已,并不怎么悦耳的声音,一声声响在云素裳的心上。

云素裳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从陷入混沌到被那道熟悉的声音唤醒,她仿佛过了几百年,心境一天天沧桑下去,到如今已是只愿万事不萦怀。

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秦翰飞已经把所有能解决的问题,都解决掉了吧?这个多雨的春天,终究是不能平静度过的。

不知道有哪些倒霉的属国成为了秦翰飞立威的砝码,云素裳已经没有兴趣去关心。前些日子每日萦绕在心头的对于北番的猜测,此时似乎也已经没了什么意义。

皇姐要在北番做什么,她无力阻止,也无心推波助澜。不如一切,顺其自然吧。

云素裳不知道自己现在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因为余毒未消的缘故,但此刻的她,是真真切切地厌倦了。

愿奴肋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云素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但在那混沌之中苦苦挣扎的时候,她忽然想到,如果能够远离宫中这片永远也不得安宁的角落,如果可以逍遥自在地游荡在天地之间,此生所有的苦,也就算是不枉了吧?

何苦生在帝王家。

那些深山之中的采茶女,那些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妇,应该是比她幸福得多吧?

云素裳不禁苦笑出声,窗口那只雀儿似乎吃了一惊,歪着小脑袋看了她两眼,忽然展开翅膀,扑棱棱地飞走了。

房门响处,小枝慢慢地走了进来,见云素裳睁开眼睛看着她,她似乎吃了一惊,神色竟有些不自然起来,迟疑半天才不确定地问:“你……醒了?”

云素裳“嘻”地一声笑了起来:“如果我没醒,你这是问谁呢?”

小枝别扭地别过头去,悄悄地红了眼眶,嘴上却是不甘示弱地说:“才从鬼门关爬回来多大一会儿呢,嘴巴倒是先好利索了!”

云素裳哈哈一笑,似乎心情颇好:“怎么样,说不过我,不好受?”

小枝始终不肯把脸转过来,反倒背转了身子,冷哼一声:“看我不好受,你就很得意是不是?你休要小人得志,我才不会替你担心呢!”

“咦?我没说你会替我担心啊!不打自招了吧?”云素裳促狭地笑着,丝毫没有因为小枝的尴尬而产生放过她的念头。

小枝到底也算是跟云素裳有过多年交情的,在最初的激动之后,很快也便平复了下来,若无其事地回转身来冷笑道:“以后再也不关心你了!”

“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吗?”见小枝脸色微变,竟是真的要生气的征兆,云素裳慌忙道歉不迭。

小枝轻叹一声,正色说道:“你这会儿还有心情说笑玩闹,却不知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天翻地覆的事呢!”

云素裳不在意地撇撇嘴:“我管他发生什么!天翻地覆?最多不过改朝换代罢了,如果他们的沐德皇朝倒了,我倒要放炮仗庆祝一下呢!”

小枝对于她时而发出的这些极为大胆的言论早已经见怪不怪,所以倒也没有就这个问题多做纠结,而是径自说道:“你下了那么大工夫,将计就计喝了那么多毒茶,险些把自己的命搭进去,现在却对于事情的结果半点都不关心吗?你就不怕你是枉费心机,最终一事无成?”

云素裳的目光微微一滞,忽然展颜笑了起来:“不愧是我的枝子姐,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小枝得意地冷笑了一声:“哼,你还想瞒我呢?也不看看我这些年是怎么混出来的!不过话说你也真够狠,生生地把自己搭进去也不怕,连皇帝也可以被你用来当枪使!你就不怕玩得太大,反而砸了自己的脚吗?”

“我一直都玩得很大,”云素裳毫不在意地说,“秦翰飞把我当鱼饵,我拿他当枪使又怎么了?本来就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谁又能比谁善良多少呢?”

小枝微微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云素裳从未奢望过旁人的理解,所以对小枝这样的反应也并没有觉得不能接受。她苦笑一声,看向窗外的那一片寂静,喃喃自语:“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我和秦翰飞,永远都回不去了。相互利用相互算计,就是我们现在的全部。我知道他要用我做什么,他也未必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可是这条路,我们却不得不这样一直走下去……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云素裳再次见到秦翰飞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近午时分。

秦翰飞显然是下朝之后立刻就赶了过来,朝服都没有来得及换。

进门直接对上云素裳亮闪闪的眼睛,秦翰飞一时竟然有些无措,迟疑了许久,才想起先把看好戏的丫头们撵了出去。

“云儿……”秦翰飞小心翼翼地唤着,好像生怕自己太吵,将云素裳吓走了一样。

云素裳静静地看着那一道身影缓缓走近,一时百感交集,万般滋味,都到心头来。

秦翰飞静静地走到她身旁侧身坐下,捧起她冰凉的纤手,像是捧起一件稀世珍宝:“云儿,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云素裳依旧一语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唇角缓缓勾起,却不知是微笑还是冷笑。

她当然相信他的担心是真的。

只不过这份真诚,与他对权力的执着相比,显得有些微不足道罢了。

秦翰飞得不到她的回答,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半晌方才勉强问道:“身上的伤还痛吗?”

云素裳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晶晶亮的眼眸,看得秦翰飞有些慌张。

“云儿,”秦翰飞觉得自己的喉头发紧,“我知道你在恨我,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这天下初定,我们不能一直生活在别人的窥视之中,所以只能先下手为强。你知道,你的身份,是最好的试金石……”

“我知道。”云素裳听着他慌乱得语无伦次的解释,心中当然也不是不感动的。

其实他完全不必解释,因为他的理由,云素裳完全都懂。

他能够想到的,她也想得到。只不过那个被利用的人成了她自己,这让她免不了有些不舒服罢了。

知道,却未必能原谅。秦翰飞读懂了云素裳的意思,一时也是哑然。

“如果没有什么事,你先去吧,我要歇着了。”云素裳静候许久,不见秦翰飞有下文,也便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秦翰飞的身形一滞,脸上闪过受伤的神色:“云儿,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云素裳温婉地笑了起来:“一定要这样。不是你说的吗,别无选择。”

“我不是那个意思!”秦翰飞的脸色变了一变,最终却仍是只能无奈。

云素裳的回答,是别过了头不肯再多话。

“云儿,”秦翰飞握住云素裳的手始终不肯放,“我知道你不肯轻易原谅我……可我也确实只有这一种方法,才能尽快将那些隐患清理干净,保我们今后平静无忧啊!”

“是吗?”云素裳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云儿……”秦翰飞还想解释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他不是不知道这样的计划会有什么样的危险,不是不知道一旦失手,他就必然会失去这个他曾经视若珍宝的女子……那样残忍的决定,确实是他自己作出来的,他该如何向他的小女人解释?

云素裳见他如此,却是淡淡一笑:“你不用试图解释,你的苦衷,我完全知道。不过,你在决定以我为饵的时候,应该已经想到你我之间,再没什么机会挽回了吧?”

秦翰飞还想徒劳地解释,云素裳在他开口之前打断了他:“也许你会说可以挽回……确实,能不能挽回,完全在我。”

“如果我对你没有过奢望,我会原谅你的。毕竟,身为女子,能为� ��王分忧,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哪怕牺牲了自己,是吗?”

“可我毕竟是有过奢望的啊……我希望我爱的那个人,无论在多么艰难的境地中,都会在心里为我留一点位置;我希望有人可以为我而任性一次,在我与这天下不能两立的时候,产生那么一点点的迟疑;我希望有人可以在我绝望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不要怕,而不是把我推向更绝望的境地!”

“秦翰飞,你让我如何对一个谋杀过我的人,轻易说原谅啊……”

云素裳的声音低缓似自语,但那一字一句都如数落进了秦翰飞的耳中,在他本已经冰冷荒芜的心里,荡起了一道又一道涟漪。

是啊,他是谋杀过她的。他知道那些躲在暗处的阴谋者们,即使有再大的野心,也未必有勇气做那出头之鸟,所以他自己,用一簇冰冷的寒芒,给了自己一个清理异己的完美借口。

在这一场自编自演的乱局之中,他大获全胜,没有失去任何东西,除了,这个小女人的心。

可是……

这一刻秦翰飞忽然有些怀疑,这样的结果,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以美人换江山,这样的决定,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明智之举,可是他自己的心里,为什么会那样惶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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