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郊外,梁国最大的赌坊——富春居。
虽是偏僻的郊外,可富丽堂皇的富春居前依旧车水马龙。各式各样的达官贵人,富商贵胄穿梭流连于其中。
娱乐项目也只有一个:赌。
梁湘扶着尚鄢陵,从富春居偏门直入,穿过庞大的人流后,进入特设的入口。一步一步登着通往富春居顶楼的楼梯。
这条通道一直处于封闭状态,除了他们二人和凌霄儿,旁人一概禁止通入。。
尽管楼梯一眼望不到头又蜿蜒曲折,但他们也绝不担心会迷路。因为楼梯的终点只有一个。
直到两人攀爬的满脸无血色,才终于来到顶楼的房间。这也是专属主人的房间。
两人都脱下鞋履,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木制的门旁。
“属下追风。”
“属下逐月。”
两人同时跪地,对着紧闭的木门叩首,“求见主人!”
久不闻屋内有人回应,只听闻有歌唱着的曲儿声如梦如幻。
正在两人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屋门被推了开,一个面容绝美的女子出现在二人面前,她眉心一颗朱砂痣,红唇张合间气势逼人。“进来。”
“谢主人!”
至此,三员已全部到齐,追风,逐月,和凌霄。
屋内的装潢古朴却奢华,但风格看上去年代久远,完全不是这个朝代流行的式样。一个身着血红色长袍的人正侧对着他们坐在铜镜前,绾起一头如绸缎的墨色青丝,嘴中哼唱着不知名的古老曲调。
宽大的广袖滑落下,露出一小截手臂纤瘦伶仃。
他狭长的双目紧阖,眼角扫了浓浓的胭脂色,和身上的戏服交相辉映。
梁湘和尚鄢陵看得紧张,而一旁站着的凌霄儿却目光闪闪,一脸如痴如醉。
“七件玉器马上就要到齐了,要开心呐……”他最后并没有用什么东西将束好的发丝固定,反而一松开手满头青丝冰消雪融般滑下。
“不过您说,这次她要从你身边离开啦,您还会开心吗?”他抬起如葱根一般的手指,点点铜镜中那个有些模糊的镜像。
梁湘和尚鄢陵一律低头不语。对于主人说的话,除了命令之外他们从来没有听懂过。就如刚才,他对着铜镜,明明笑得那么开心明媚,可睁开双目后眼底为何会有那么深的悲伤?
“我昨晚去见一个老朋友啦。”他回过头来拿一本正经的样子看着梁湘和尚鄢陵,突然嫣然一笑。“见到他还活着真好。”
室内的气氛一直凝固,因为除了主人像是在对谁倾诉或是喃喃自语,剩余的三人完全不知道如何答话。
“是路逸吧。”一旁一直站着的凌霄儿打破沉默开了口。
“是啊,是他没错。”主人用那张妖娆如古画卷的脸,对着凌霄儿展颜一笑。他的下巴尖巧,眼角狭长,只是白皙的面颊上多了一个不加修饰的弧度,整个人却突然灵动了起来,如从沉睡的静谧中苏醒,天生就是为了颠倒众生。
凌霄儿面对这个奖励似的微笑,却脸色刷白,一声不吭的跪在地上。“凌霄,誓死效忠主人无二心,和路逸罗川绝再无半点关系!”
“快去帮她准备房间吧,你昨日不是已经把信封交到宣帝手下了吗。”主人抬高了胳膊,要去拍一拍凌霄儿的头顶。
凌霄儿为了迁就他,一直紧低着头,接受他不知是友好还是命令的动作。
她的忠心,看来他一直都知道。凌霄儿在心底告诉自己。
“在送出信封之时已经准备好了,请主人过目。”
“哎呀,那我就不看啦,你办事我一直很放心。”主人手舞足蹈,像一个得到了喜爱之物的小孩子,“记得点上安神香,她一直很喜欢这个味道。”
“是,属下也已经点上了。”凌霄儿目光中落寞的神色稍纵即逝,仍旧是那么笃定和真挚。她对于主人的话一向绝对的服从,从不怀疑。
但她也为这次的计划捏了一把汗,她几乎不能相信,梁政会乖乖的把陆惟馨送来……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主人继续开口说,“我虽然永远也拿捏不了宣帝的心思,可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是我啊!”
“她终究会明白主人的心。”凌霄儿思绪飘到很远,她曾经无数次听到过主人说“最了解她的是我”。
一次次的久了,心底沧海桑田。
“她一直是个善良的人,从来不愿让周围的人受到伤害。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在今天就看到她!”主人从檀木凳上起身,戏服宽大的后摆逶迤一地。
今天!
除了凌霄儿,梁湘和尚鄢陵全部震惊的膛目结舌。
有时候他们和他的想法完全不在一个点上。就单凭昨晚梁宣帝护着陆惟馨的架势,会为了一块青珀石,拿她来交换?
“属下会在今晚子时之前,将她带到。”凌霄儿用不屑的眼神瞟了一眼梁湘和尚鄢陵,随即低头笃定的回答。那语气,势在必得。
“好好看家,告诉他们新的任务!”主人说完,推开房屋西侧的窗户。一阵强风灌入,他跳上窗台,随后轻捷的一跃而出。
红影儿消失后,室内的气氛变得凝结,未关上的窗户因年久,风鼓下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凌霄儿从跪着的地方站起,竟然身形极其高挑。若梁湘的高傲是骄横跋扈,姚矜的高傲是自持容貌和出身,那么凌霄儿的高傲便是对世俗彻底的厌弃。
轻贱的目光,鄙夷的神色,毫不掩饰被用来打量着狼狈不堪的二人。凌霄儿轻挑长眉,额心的朱砂痣随着脸部动作倾斜着轮廓。“与楚瑜的合作还要继续。”
“大管家!”梁湘听到凌霄儿的话后脸上立刻惨无血色,“请……请别让阿长再和那个贱人纠缠了……求您了!”
“和魔鬼做交易,就要用代价来交换。”凌霄儿不为所动。她的耐心和温顺,只表现在主人一个人的面前。
“再说了,连梁宣帝都能交出陆惟馨,追风为何不能与楚瑜有进一步发展。”
“大管家……”
“追风,给楚瑜一点甜头后,是不是要讨回些什么来。”凌霄儿不耐烦的把头转向尚鄢陵,看到他的神色倒是平静。
“属下不会让大管家失望的。”尚鄢陵皮笑肉不笑的咧开嘴角,“赠她楚国三座城池,是该要点儿什么做利息了。”
凌霄儿听完后露出满意的神色,随后低下头覆在他耳边悄悄说,“放心好了,都会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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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心躺在床榻上,从天麻麻亮一直到艳阳高照。那个说马上就回来的人,不知为何直到现在也没有出现。
顶着浑身的不适,她掀开锦被从床榻上爬起来,一只玉足探出帷帐。
“娘娘您醒了。”足尖刚刚着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自一直侯在门内的阿喜。
“嗯。”唯心的嗓音带着慵懒,她随手扯过一块薄巾,遮住身子。
“娘娘,皇上今日早朝没有上完就匆匆离了宫,差人转告奴婢好好服侍娘娘。”阿喜扶着浑身酸痛的唯心站起身子,去向净房。
“离宫?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唯心在听到“离宫”二字后心头莫名一紧,下意识的问到。
“奴婢不知……”阿喜慌忙低头,“培总管并没有说出了什么事……”
唯心的眼皮突突的跳个不停,但下身随着脚步传来的痛楚让她无力再多想,到了浴桶边后就解开薄巾,将身子浸入热水中。
阿喜面上一红,慌忙别开视线,“奴婢……奴婢在净房外面候着,娘娘有吩咐了唤奴婢一声就好了。”
“嗯……”唯心睁开微微眯着的双目,点了点头。
“等等?”就在阿喜一只脚刚踏出净房内之时,唯心突然把她叫住。
“阿喜,地上为何有一封信?”
“信?”阿喜疑惑的回过头,不知所云。
“就在净房的门槛儿后。”唯心从浴桶中站起,指尖点点地毯一角上,一个牛皮纸的信封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唯心顶着湿漉漉的发丝踏足而出。
阿喜看到后大吃一惊,慌忙拾起掉在地上的信封。
唯心见状,心中的疑惑更深,“阿喜,那是什么,给我看看。”
“不,娘娘,您身子弱,还是先泡澡吧,别着凉了!”阿喜匆忙把信封收回广袖中,对着唯心福身。“若您又病了,皇上……皇上可是饶不了我们这群做奴才的……”
她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目光躲躲闪闪。
“阿喜,让本宫看看。”唯心用了“本宫”,不是“我”。命令的口吻丝毫不容置疑。她心中隐隐的不安一直拍打着心绪,心头说不出的怪异滋味。
“娘娘,您快回去泡着澡吧,奴婢……奴婢是真的担心您着凉。”阿喜用哀求的神色看向唯心,摇摇头。
唯心茶色的眸子眯了眯,转身回去浴桶坐下,“好了,现在本宫已经泡着了,拿出来吧。”她用探究的神色打量着阿喜,那张清华脱俗的巴掌脸,在弥漫起的雾气中隐隐约约,勾起的樱红色嘴唇饱满水润,一看便知不久前才被人采撷芳泽。
阿喜楞了许久,终于从袖口中将信封再度取出。
唯心伸手接过,但目光一直不曾离开阿喜的脸。
信封上一片空白,但是显然已经被人打开过。唯心从信封中取出信笺,确认了确实再无它物后将信封搁置在一旁的架子上。
“娘娘……”阿喜看着唯心展开信笺,心头一阵狂跳,忍不住叫出声来。
唯心没有听到,因为她被信笺上大又清晰的字吸引住了目光。心头的所有揣测和惴惴不安全部变成了事实,唯心纵使泡在热水中,手心也瞬间变得冰凉。
“宣帝陛下,若您想得到青珀石,请用缘妃来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