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变得紧张,双方谁也猜不透谁的心思。唯心自见到罗川脸上的半边面具后一股悲怆从心底勃发,上下打量着这位静静站着的锦色春天幕后老板。
“先生一看便知是个有故事的人,作甚纠缠于金银这种俗物,强买强卖,要他人十万两黄金。”唯心眉宇间化不开的凄然,语带哽咽。
罗川看上去那么年轻,可身带的沧桑却和年轻的面容不符。
“我不知你如何将陆家的正厅搬来这里,可这本来就是我陆家的东西,强抢无异于谋财害命。”
罗川淡淡的目光落在唯心身上。他自从出现在这里脸上就一直如一滩死水,气息也几乎让人捕捉不到。
甚至他身后看上去阴森诡异的禁/卫,面上表情都比他丰富。
“夫人,在下只是受人之托才将这些器件从楚国长公主手中买下,避人耳目的存放于此。”罗川静如窒息,语调淡淡,“至于为何子英会让您出十万两黄金来买,大概是昨日来谈合作那人的主意。”
“可你怎么能任由手下的人为非作歹!”唯心涨红了眼,若非梁政阻拦差点冲上去划破罗川露在空气中的半张脸。
楚瑜!果然是楚瑜!不放过陆家的人,连陆家的财产也不放过!
“她没有和在下说明就私自做出决定,是在下失职。在下管教疏忽,让夫人见笑了。”罗川不避不躲的迎面直视唯心的目光,“夫人气息紊乱,再动怒恐怕又要吐血了。”
梁政眉头稍皱。他从身后拉住唯心,示意她平复下心绪,不要躁动。
他从一开始便只观望,并不插手唯心的恩怨。在他看来,报仇这种事情,若非亲自动手,根本不能算是报仇。
血刃仇敌这种事情,就是看着敌人的鲜血喷溅满自己的脸,那还带着他们的体温的液体,和他们死前的不甘心不情愿。或者满腔仇恨。
“既然先生懂医理,那就帮缘妃看一看究竟是怎么了,为何先前神志不清到昏迷,又连连吐血。”梁政面上些许松动,目光落在唯心的后脑勺上。
“皇上……在下并非懂医理,只是略懂一些药理和阴阳学而已。”罗川没有想到梁政会提出如此要求。
“朕知道你没有敌意,但是缘妃目前的状况似乎很糟糕。”
梁政的话音刚落,唯心又一口血吐在了梁政的衣襟上。
“爷……头晕……”唯心看着梁政,接着直挺挺的倒在了他的怀中,身体有些僵硬,目光涣散成两个漆黑的圈。
“唯心!”梁政顿时慌了。“先生,有没有办法!”
罗川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梁政呼唤。
都说,面上有生别愁的人,有一颗和往事一般残酷的心,感不化,温不暖。
梁政见此人如此冷酷无情,面色微沉。他是第一个敢拒绝他命令的人。
将唯心打横抱起,匆匆离开,和罗川擦肩而过。带起的凌冽气息让不动如死尸的禁/卫们不自觉的打颤。
“皇上,她中了致幻剂。”罗川在梁政经过的时候突然开了口,不咸不淡的说到。
梁政的脚步骤停。
“这是致幻剂发作后的副作用,神智溃散吐血不止。”罗川转过身,拿他死人般的目光看着梁政。
“致幻剂没有解药,长期服用致幻剂的最后结果,就是他们。”罗川抬起手指指向排列划一的禁/卫。
空洞的眼神,狰狞的嘴脸,无声无息,任人摆布。
“能救吗。”梁政面上染上一层薄怒,看着站得笔直的禁/卫。他今日的目的是让她来放松,却发生了这么多不愉快的事情。
“致幻剂是罂粟毒,无解药。”罗川抬手翻了翻唯心的眼皮,旋即摇了摇头,“夫人看上去服用致幻剂有一段时间了。如果不停用,便会持续陷入昏迷。”
梁政难以置信,冷眸如利箭刺进罗川的面具,“你说什么?她一直服用致幻剂?”
“是。”
梁政陷入沉默,对于罗川的话他无法否决。
只觉得事出可疑。
“罗先生,锦色春天是时候停业休整一段时间了。这里不干净的东西可真是多。”梁政浑身上下散发着寒气,抬步就走。
“皇上!”罗川突然一声叫住他。“玲珑佩。”
梁政身形一顿,疑惑的转过头。只见罗川手带雪白的手套,缓缓从衣襟中取出一块系着红绳通体雪白的玉佩,温润如凝脂,方泽如辉月。
梁政的眼神从来没有如此悲戚,在看到那人掏出玲珑佩后只觉得一阵恍惚。
“元琮,杀天下,斩余孽!”
“皇天在上,宁南袭以鲜血和头颅为誓,从此宁负天下人,休得天下人负你!”
罗川对于梁政的失神并不意外,那张死人一般的脸,抛却喊住梁政时一闪而过的急躁,始终和半张面具一般阴寒。
“在下愿意献出玲珑佩。”罗川深深鞠躬,双手托住玉佩高举过头顶,“祝皇上,一臂之力。”
梁政瞬间回过神来,惊异的看着如此大动作的罗川。
“朕好像和你第一次见面,并没有做过什么值得让你献出玲珑佩。”梁政为他话中那句一臂之力隐隐不安,眼前这个神秘的不知所以的人言谈举止都锋利的能致命。
“请皇上收下!”罗川又向前走几步,加重了语气。
“如此,朕就收下了。”梁政单手揽着唯心,腾出一只手结过玲珑佩。“锦色春天,朕会派兵来彻查,罗先生做好准备。”
他的目光深沉而坚定,王者气息狂扫着席卷四周。
罗川只觉得手心一空,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太宗皇上?罗川低垂的表情微愣,是你吗?
“起来吧,朕已经收下了。”梁政将玲珑佩塞入广袖中,再次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唯心。
罗川直起身子,面色恢复如常,“皇上,如果想要缘妃娘娘好起来,就切勿让她再接触致幻剂。”
“朕知道了,那就多谢先生了。”梁政顺着狭窄的楼道,抱着唯心一步步走了出去,“子英,不能留。”
“恭送皇上。”
罗川静静地看着梁政远去的背影,衣袂翩飞,青丝如墨。末了,罗川如释千斤重负,在心中补充,物归原主。
储藏室恢复了沉寂,罗川不知道站了多久,才想到身后还有一人。
“子英,你可知错?”罗川走到一直惊恐旁观不发一言的子英身边,低声询问。他目光沉沉,若有所思的样子,对子英的询问只是和往常那般,平常至极的随意问候。
“老板……子英……知错了……不该随意接下单子给人做交易!”子英的心已经碎成了渣滓,从她知道这个人是梁国的皇上梁宣帝后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娇躯薄颤,今日已经多次被威胁到生命,她的精神面临崩溃的边缘。
世上盛传,梁宣帝的心狠如阴司判官,触犯的人,一律不留命,无论男女。多年前,梁宫内后宫原本充盈,可一夜间却被这位帝王赶尽杀绝。斩杀百余人的那晚,凄厉的惨叫震彻后宫,血流成河,朝野全部为之震惊。
罗川听完子英的话后点了点头,目光回神,“看来,活人永远不可靠,总是蝇头小利便能蛊惑住,被人利用,叛主。”
罗川的话像一桶炸药,引爆了子英残存的理智,“不!老板!您还是杀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川不管不顾子英的叫喊,从怀中取出一个牛皮纸包,展开后捏住她的下巴就把里面的粉末倒进了她的嘴中,余光瞥了眼身后的禁/卫。“以后你和他们一样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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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政背着唯心走在空旷的街道上。
寂寥的月色投落漆黑如墨的影子,也投下一地温馨。
“你刚才昏过去两次,身体可还受得住?”梁政看着前方,终究是心底一声叹息。
“这会儿好多了。第一次的时候就是觉得眼前一黑……”唯心咳嗽几声,想要将喉咙中的淤血咳出来。“醒来之后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软绵绵的趴在梁政宽阔的背上。她还是有些局促,毕竟身下这人是当今梁国的皇帝。
“不记得了好。”梁政隐藏在黑暗中的面孔微微勾唇,转过头来后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唯心脸颊,“你发了狂一样非要出十万两黄金买下玲珑佩。”
“什么?”唯心大吃一惊,不安扩大,“我有那么……挥金如土!”
“……”
两人离开了那个灯火通明的世界,越走越远。
唯心知错了般沉默下去,恼恨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居然毫无印象。“其实我还是很知道为你省银子……”
“你和那个十号叫板的时候出的可是金子。”
唯心面色一红,“我不是那个意思。”
梁政淡淡的一笑,“没关系,反正我呢有的是钱。”
唯心一愣,“贪官……”
“朕是皇帝不是官。”
“……”
唯心自知词穷,索性一言不发,趴在梁政肩头欣赏他那张绝艳无双的侧脸。
过了不久梁政的脚步突然停下。“饿了吗?”
唯心这才发现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片橘色暖光,显然是一家酒肆。“确实饿了。”
“我们去叫碗面。”梁政继续向前走,“暖胃,还能解饿。”
“好!”唯心用力点点头。
“这次回去以后,一定要彻查你的衣食和药物。”梁政蹙眉,“如果让我发现是谁给你下药”,他声音一凌,“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