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心第二日早上刚从床上坐起挂上面纱,隔着帷帐看到屋内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不少丫鬟。心下纳闷儿,自己只不过将要被封为嘉善公主,那里值得这么多人伺候。
仔细一瞧发现为首的一人服饰奇特,完全不像是楚国人穿的衣物。
“奴婢给公主请安。”异装女子走上前来。
“奴婢给公主请安。”本就不大的厢房婢女乌泱泱跪了一地,密集十分,让唯心看着一个头两个大。
“……平身”,她真的没能搞清楚现状。
异装女子看出了唯心的不知所措,解释道,“公主殿下,奴婢是梁国使者派来服侍公主的嬷嬷。梁宣帝得知您要前往梁国和亲后,许了您妃位,赐封号‘缘’,并要求使者派人把信物交给您。”
女子双手捧着一檀木描金盒,小心翼翼地递上。唯心倒吸一口冷气,奇怪于梁宣帝的反应,着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唯心,谢宣帝隆恩……”唯心双手接过盒子,小心翼翼。
“恭喜缘妃娘娘!”看到唯心接了信物,满屋的人再次跪地行礼,异口同声,但眨眼之间已经改了称呼。
缘妃缘妃。
唯心愣愣地盯着手中的盒子,深色的盒面,顶面一面用金漆勾勒了一朵朵绽放的玉簪花。盒子乍看起来不起眼,没有繁复的花纹,可着实大气十足。
打开盒子,一对透明的镯子豁然出现在眼前。轻轻从锦缎内衬中取出镯子,冰凉的触感从指间涌入身体,唯心举起镯子对上从窗口洒落进来的晨曦。
透过阳光依稀可以看到镯子内少许淡淡的均匀细小的横纹。但在刺目的晨光中,镯子无论放在哪一个角度都分外绚丽夺目,闪烁着朝阳的耀眼光辉。镯子上各浮雕一株并蒂莲,双栖双生。
“缘妃娘娘,这呀叫做水晶,是东海的特产。”
“嬷嬷,在任何册封的文书还未下来之前,嬷嬷还是叫我唯心姑娘吧。”唯心将手镯放回檀木盒内,“我怕冲突了长公主和皇上。”
“是,奴婢遵命。”女子缓过神来,讪笑着连声附和。
“唯心姑娘,请您先去用膳吧,皇上下达的册封公主的诏书应该就快要来了。”另有一女子上前说。
“是啊唯心姑娘,等册封礼一过,奴婢还要奉宣帝之命,教您梁宫的规矩呢。”
“有劳嬷嬷了。”唯心礼貌的回了女子一个微笑。
“姑娘!”女子突然发现了什么,“您的面纱,是不是该摘下来了……”
屋内霎时一片死寂,除了这个梁国的外来人,其他在场的奴婢们都知道唯心的面纱是一个禁忌,自从她进了云水阁就一直面纱示人,就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有人猜测面纱下是一张丑颜,也有人猜测是一张被毁容的脸。
四年前唯心刚进云水阁还是一个小婢女的时候,看不惯她做派的一些资历高的管事,就曾经想方设法扯掉她的面纱,但结果是从来没有得手过。
如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渭水有多深的嬷嬷居然要求唯心把面纱摘掉,不知是何居心?
但婢女们紧张之余也着实太好奇了,于是就这么个个低着头一声不响,等着唯心发话。
时间仿佛胶着,流逝的速度肉眼可见。屋内的气氛僵了又僵。
嬷嬷此刻颇为尴尬,为什么她一提到面纱气氛就变成了这样,心下思索着到底出了什么差错,是不是要赶快转移话题。
“姑娘……您饿了吧……”
“罢了。”唯心突然展颜一笑。
伸出手覆向耳朵上的扣绳,轻轻用力,雪白的面纱就如飞雪般,飘飘坠了地。
一张不施粉黛的脸暴露在空气中,白皙如凝脂,眉眼清冷如烟波浩渺的远山云雾。她的眼角天生颜色稍暗,远看像是擦了些许胭脂红。一个盈盈浅笑挂在嘴边,陡然装点一股媚色。
这次换嬷嬷不知所措,明白自己冲突了这位未来的缘妃,所幸缘妃似乎并没有因此怪罪她,反而给足了面子。
“不是说要去用膳吗,走吧。”碧色的衣衫如清泉,裙裾下摆曳地,步步如行云流水。
四年了,临别之际该以真面目示人了。
四年里从来没有人见过她真实的脸,除了那个夜晚闯进来的男人。
就连楚瑜,数次强行扯下她的面纱,看到的也只是她用脂粉巧妙掩饰的杰作。面纱是掩人耳目,真正隐藏真容的是她巧妙的妆容。
跨出厢房,抬起脸庞对着明晃晃的朝阳。鼻腔有些酸涩,四年来自己脸上的肌肤第一次感触到太阳的温度,那么炙热,像她复仇的心一般滚烫。
众位年轻的婢女在看到昔日佩戴面纱的大总管真容后,个个心里风起云涌。但迫于唯心不同凡响的身份不敢着一言,只能互相默默地用眼神交流。
有一个资历稍深的婢女在看到唯心摘下面纱后差些当场尖叫出声。她的睫毛不停地眨,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
太像了……她为什么会和四年前惨死的一人容貌如此相似……婢女觉得恐惧从四面八方咆哮着席来将她吞噬,双腿似乎有千斤重,再也迈不动脚步。
她就这么看着那个碧色的身影和梁国来的嬷嬷结伴渐行渐远。空白了许久的脑海,终于有了松动,但还是只有一个念头在其中盘桓,这人莫非是四年前那人的化身,要来索命……
唯心一行人所到之处无一不掀起一番波浪,所有见到唯心真容的人都认不出她来,慌忙中忘记了行礼。
唯心一律用一丝不苟的微笑迎接她们。
四年前真正留下来的婢女本就不多,见过她哥哥面貌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但是延青一定见过,否则不可能叫出她的真名,慌不择路急急忙忙向楚瑜汇报。
用过早膳,唯心就跟着刘公公进宫行册封大礼。
“大人,常润之已经被公主受用了。”那日帮过唯心的小婢女插空向唯心汇报。
“让常润之缠住楚瑜,现在她还不宜见到我的脸。”唯心低声吩咐。
小婢女在看到唯心第一眼的时候也愣住认不出来,若不是眼角的绯红和冷漠清华的气质,她真的以为是梁国来的公主。
“大人,你真的要走了吗……”小婢女突然转了语调,凄然的看着唯心。
“是啊,去和亲,。”唯心看出她眼中的不舍,无奈的叹了口气。她的命从自请和亲的那一刻起已经不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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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心一身正红七尾凤凰朝服,金冠闪烁,在侍女的接引下缓缓踩着汉白玉台阶,最终停在于拜位前。
庄严的礼乐声中,唯心行六肃三跪三拜礼,听宣读官宣读册文。
传朕旨意
路氏女萦,贵而能俭,敬慎居心,柔嘉维则,谦虚恭顺深得朕心。
今封为嘉善公主,赐皇姓楚,择日前往梁国和亲。
钦此
“楚萦,谢主隆恩。”唯心跪在太极殿离龙椅正前方不远处,双手接过圣旨,握到手中后感觉似千斤重。
“嘉善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满朝文武百官跪在唯心身后一丈的地方,齐声恭贺。
“平身。”楚业一身朝服龙袍庄重威严。
大典结束后朝臣尽退,唯心随楚业前往御书房。
“唯心,皇姐今日没有来你的册封大典,你不要介怀。”
“皇上,臣妹得此洪恩已感激涕零,岂敢再有所希冀。”唯心第一次没有带面纱出现在楚业面前。
巴掌大的脸在盛装之下透着一股媚色,眼角的绯红肆意又张扬,她轻启潋滟的红唇,一个浅笑媚意横生,像芙蓉又像罂粟,周身像是镀上无形的金光。
楚业这会儿十分懊恼,居然将如此美色拱手他人,心里被撩拨的痒痒,语气不禁带上了酸涩,“唯心,不如朕再挑选一人去梁国和亲,你入宫来服侍朕可好?”
“贱婢。”
唯心还未回应,一个声音从楚业身后传来,虽然不大却也足够让屋内的所有人听个一清二楚。
常氏姐妹就站在楚业的后方,一左一右。刚才的声音就是从妹妹常雅礼口中脱出。
唯心面色一寒,扫过雅礼一眼。
楚业面色微僵,雅礼的这句话无形中扇了楚业一个巴掌。毕竟唯心是他钦定正二品嘉善公主。
“雅礼,你怎么愈发不懂规矩。”楚业神色恢复坦然,虽是出言警示,但语气依旧温和带着宠溺。
“皇上!这个贱婢居然将臣妾的幺弟捉去给长公主当面首,您还封她为公主!”雅礼不知见好就收,反而更加出言不逊。
“放肆!”楚业豁然变了脸色,“难道是朕平日里都太过宠爱你们了吗,这等污言秽语是能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的吗?”
“华清夫人的意思,可是长公主金枝玉叶,还配不上你的那个弟弟不成?”唯心面不改色,似乎对雅礼刚才羞辱自己的话毫不介意。她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有平息,在说出这句话时隐隐带着诡异。雅礼的火分明烧的是唯心,却被唯心这么一转,引向了楚瑜。
“贱婢!你……本宫的弟弟岂能当面首?”
如果说羞辱唯心只是羞辱一个楚业的宠物,那么羞辱楚瑜就是羞辱了皇族。谁轻谁重,在楚业心目中的分量,不用掂量便能清楚。
果然,一句话火上浇油,彻底暴躁了楚业。
“果然是毫无礼数!你的弟弟不知廉耻勾结姨娘被广宁侯赶出府邸,是皇姐派唯心好心收留,你不但不心存感激反而出恶言中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