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川看着已经陷入癫狂的元澈,愣了愣,下意识后退几步。
寒风呼啸着,元澈低着头不知心中所想,只见他十指紧攥,纤细的指尖抠入掌心,血滴顺着骨节缓缓淌落。
白衣沾满了鲜血,即便此刻混入他自己的心头血,也无法分辨出那斑驳的色彩。寒风拉起这外袍的衣摆,鼓动如游龙。
潮水般的绝望一波接着一波向四周涌散,元澈站在风暴的中心,如同雕塑一般。他只是站在原地,任凭罗川的攻击雨点一般落在周身。
目光涣散无神,不动,不躲,不听,不看,也不想。
罗川刹那也不敢放松,眼见自己所有的攻击,在接触到元澈看似弱不禁风的躯体皆烟消云散后连忙收手。
他节节倒退着,双掌运起流水一般的波纹。
“她若是有分毫损伤,我要你碎尸万段。”
元澈终于抬起头,目光如困顿的野兽,凄厉又阴狠,发自肺腑的狰狞占据他面目上的每一个角落。
破冰的寒风劲扫,带起冰凉的落雪弹落在脸上,元澈血色身影鬼魅般掠过,一拳发十成力痛击敌人的腹部。
“我要你把你吞下去的都给我吐出来!”元澈爆呵的怒吼声如魔音,夹杂着怒火,响彻震荡在罗川耳畔。
五脏六腑如同被绞碎一般,罗川身体被冲劲弹出大远,狠狠砸在雪地中。
他猛地吐出一口粘稠的血浆。
抬了几抬,才抬起手臂捏着袖子,擦拭苍白的嘴角。
“我要你吐的是她的魂魄,你吐血给我干什么!”话音未落元澈早已紧随而至,拳头再次雨点般落下,一击又一击,元澈歇斯底里的抽打着倒在雪地中的那人,真如他所说要将罗川碎尸万段。
“吐出来!”
罗川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元澈的实力,他不但有着逆天的功力,还有着怒火燃烧下滔天的蛮力。
两人皆是在挣扎,一人挣扎在身体的剧痛,一人挣扎在极度的痛苦和孤独中。
“打够了吗?”罗川一掌接下元澈的拳头,冷冷的问。他喘着粗气,目光刀锋一般是逼仄的戾气。
不等元澈回答,他忽然翻身一跃,一记掌风直逼元澈面门。
冷风呼啸,元澈邪气的目光直视逼仄的冰凌,他食指点在眉心,染血的唇飞速念动。
“元澈!”一声怒火中烧的怒吼从远处传来,罗川趁着元澈听到声音分神的那一刹那,不容他喘息,飞旋身躯出射万丈锋芒。
从天而降的昼白之光如破空的箭矢,一道刺穿元澈脖颈。
元澈瞳孔猛缩,挥袖挡下数道,身形后退之余,又有两道光芒分别穿透他的左右肩胛,将他钉入地面。
“阿澈……”来人声音有些颤抖,模糊的轮廊,玄色的身影,赤色的游龙。
元澈目光朝天,他的喉部骨骼和肌肉,气管被内力凝结而成的箭矢瞬间摧毁,失了声。
此刻,被巨大的冲击带动,元澈下颌上扬着,目光愣愣的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哥哥。”染血的唇瓣无声的张合。
他再也不能讲出话来,箭矢的银光闪烁了片刻消散于空气中,只剩下喉头和肩胛上的伤口触目惊心。
“霜儿……”
身子一直向后倒向下躺,终于他重重的跌落,血衣落在皑皑的雪地,银丝纠缠。
原本他可以躲过的,却被那一声呼唤乱了心智,让敌人看出了破绽。
其实他也没有那么无懈可击,若是没有了她加注在体内的魂魄,他还只是那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平凡又懦弱,活在别人的羽翼之下,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只是,心中的悲愤如同野兽,目光空洞的望着天空,双颊上的蓝色细纹随着他深深浅浅的呼吸在爬行在暴涨,顺着他俏丽的眉宇,密密麻麻浮现,生根,发芽。
“唯心……唯心……”梁政从倒在地上的元澈身边而过,发疯一般奔向雪地中那个素色的身影。
他的步子有些踉跄,踏过的地方,脚印中流淌着鲜血。
费力的将唯心从地上抱起,梁政原本就苍白的脸色一番动作后更是如纸薄。
“罗川,她有没有事?”他紧紧地搂着唯心瘦削的身躯丝毫不愿放开,如失了幼崽的野兽般眉目狰狞,双目猩红。
“应该是无碍的。”罗川调整呼吸,定定的站在远处。
梁政瞥了一眼蓦然看到她白皙的脖颈上有青紫色的痕迹,心头一紧,盯着看了良久。
元澈从地上支起身子,肃杀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同样表情的罗川。
鲜艳的红色肆意喷洒,在他素白色的皮肤上分外夺目,他眯着眸子,欣赏着罗川嘴角扩大的冷笑。
他失了发声的能力,并不代表着他失去了反击的功力。如果罗川认为,这点小伤就能把他击溃,未免太天真了些。
轻轻闭目,所有感官调动打开,指尖沾了血点在眉心。
一股阴风刮过,寒气从衣领中窜入,罗川看着元澈的动作,心头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元澈盘腿坐在地上,无声的念着念词,眉心的红色泛起淡淡的光芒。他今日来,根本没有打算活着离开,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是她的四分之一魂魄。
她的元神停留在他的体内,他直至前些日才知道,原来她千年来一直与他共生息存亡。
嗡鸣声如同在切割金属的利刃,元澈嘴角一道血红流淌,密密麻麻的细纹从他的脸庞爬向描着花钿的指尖。
漫卷如云的银丝,飞速蔓延的细纹。
梁政目光落在元澈的脸上,神色一变。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他心脏的部位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皮肉翻卷,裸露的皮肤上是同样密密麻麻的幽蓝色细纹。
手臂的力道下意识收紧,他因为失血过多而头晕目眩,此刻除了怀中还略有温度的娇躯之外,其余的对他而言皆是一片模糊。
触手般的银白色茧丝破地而出,直逼站在地面上的罗川。
罗川刹那间飞身而起,掠空半浮在空中。
他的动作慢了一秒,只一秒,足尖便被那飞速蔓延如藤蔓的触手所捕获,缠绕,勒紧,发力。
罗川的动作被迫停滞在一个脱离的姿势,他双臂大展,却无法再控制自己脱离这如影随形的白色茧丝。
重重跌落在地上,巨大的冲击摧扯着他的腰椎,他来不及细细思考,更有四面八方的茧丝涌上,缠绕住他的四肢和脖子。
罗川被突如其来的束缚勒的目眦欲裂,眼前发黑,他挣扎着,可随着他的动作茧丝只是越来越多越缠越紧。
此刻的元澈,席地而坐,如同厉鬼般凄厉,一招一式都是要勾魂索命,漫天的银丝如同招魂幡,舞动着指挥那茧丝层出不穷,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眼见罗川玄衣已经被那白色所遮蔽,从开始的挣扎到不动弹……
梁政想要上前替他撕破那层层茧丝,可是环视周身,发现没有一个可以托付的人将唯心安全交出。
四周除了鲜血便是零零星星的尸体,唯一的活物,只剩下院中他们四人。
这是一场没有目的屠戮,领域中的人都逃不过一死。
路逸呢,路逸不是答应过他要照顾好唯心么,为何他也不见踪影?
梁政心急火燎,面色严酷的如同冰原,他试着唤了几声“路逸”,回答他的只有猎猎风声。
刚把唯心放在地上,她豁然睁开了双目,死死盯着他看。
梁政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颜色,他心中的磐石轰然落地,激荡起数丈的浪潮。
唯心盯了久久,眼眶迅速红肿,她二话不说扑入他的怀中,身躯瑟瑟发抖,刚刚受到的极大的侮辱让她仍心有余悸。
此刻见到梁政回来,她只差喜极而泣。
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相拥,不需言语便能吐露心中的情思和爱恨纠缠。
“乖,听话,在这里别动,我去帮忙罗川。”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方才回宫的路上他已经与楚瑜酣战了一场,有人用如此阴险歹毒的手段,居然……
唯心死死地拽着他不许他离开分毫,一双明眸亮的渗人。
她咬着唇瓣,眼眶中翻滚着泪水。
“没事的,不会有事。”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可是牵动胸口的肌肉痛的他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声响。
“血……血……”唯心指着他半跪着的地方,他移动过的痕迹中满是刺目又粘稠的鲜血,还是温热的,带着他的体温,胸膛滚烫的温度。
“这是怎么回事啊,路逸……路逸他死了,你又满身是血……”
唯心颤抖着,连同声音都在哽咽,巨大的恐惧将她团团包围,吞噬着她的心神。她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还沉浸在梁政的离开和路逸之死中,久久无法自拔。
路逸死了?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炸响在梁政脑中。
从唯心口中说出他无法怀疑,他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在她心目中有着无与伦比的位置,他虽然有时会不悦,但是,她看重他珍惜他这个事实,他无法否认。
若是唯心说路逸死了,那可能那人真的是不在了。
“元琮,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如果也不要我了,我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指望期盼呢。”
唯心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从他满是血污的怀抱中钻出,紧抓着他的双肩,指尖被他衣袍上的赤龙划破也毫无所动。
这句话针扎一般刺痛着梁政的心,他除了沉默似乎找不出更好地方式来回答她的绝望和孤独。
他当时头也不回的离开就没有想过要再回来,他害怕面对她的哭诉她的哀求。
是,如今路逸死了,若是他也不在了,她就真的没有什么好依靠的了。
白色的茧丝已经将罗川绞缠的纹丝不露,元澈点在眉心的指尖通红如滴血。
无穷无尽的红色从那一团白色包裹物向外,顺着茧丝四面八方的涌向席地而坐的元澈,他素面血唇,眉目妖娆如古画卷,除了那覆盖了半张脸的细密纹路,他的面容依旧如传说中那般妖冶夺目。
他不能发声,可是眸中的阴冷已经说明了一切,罗川既然敢吞唯心的魂魄,那么他就敢吸干罗川的精元,让他的这具凡胎肉被被活活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