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听着这软绵绵却又绵里藏针的话,木婉晴挑了挑眉,脸上却是不可置否的表情。
连一个丫鬟都这样对她们母女如此说话,可见奶奶有多不待见自己母女。
不过,木婉晴心中暗想到,你们乐意也罢,不乐意也罢,只要敢让我进了这家门,怕就都由不得你们了。
玉钏听了雪岚的话,脸上也是出现了尴尬之色,“这,都是自家人,何来诚不诚心一说,老太太实在是太客气了。”
雪岚听着她这话,也不做辩驳,只是微微一笑,侧身站在旁边请她们进去,玉钏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木婉晴,然后抱着儿子走了进去。
“雪姐姐真是好人才,”擦身走过雪岚身边的时候,木婉晴低声笑着说道,雪岚听着这话,微微一愣,再看却见着九小姐又是一拍风和雨霁的样子,一时都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走过拱门,绕过照壁,穿过庭院,走上台阶,影影绰绰的银灰色帘子后面是熟悉的场景。木婉晴冷眼瞧着打帘子的少女掀开了门帘,里面传来欢乐的说笑声。
这是专门做给她们母女看的还是什么意思,木婉晴微微一笑,却是低着头随母亲进去了,等到了暖阁,只见着大夫人,二夫人,四夫人,九夫人,十夫人,十一夫人都在,一个个老佛爷似的,她们进去也吝于点头致意。
早就过了请安的时间,这一屋子人,分明是给她们预备的。
玉钏走进去,老夫人正歪坐在榻上,惠风斜坐在榻沿上在给老太太捶腿,见着玉钏和木婉晴回来,当下连身子也没坐直,只是抬了抬手,平淡至极的说道,“老五媳妇儿回来了啊。”
“是,劳母亲牵挂了,听闻母亲微恙,媳妇儿忙从雍州赶来,求侍奉在母亲左右。”玉钏看了看四周,敛衣下拜,刚拜到一半,见着老夫人半眯的眼睛猛然睁开,正冷冰冰的盯着她,顿时一晃,却是整个人都跪了下去。
老太太的意思,明显是对她的礼不满,逼着她下跪呢。
“玉钏在这里拜见母亲,见过各位嫂嫂。”玉钏跪在那里,一时为难的不知道是磕头还是不磕头。
按照道理,她是老夫人的媳妇,又不是奴婢或者家人,哪里有一见面就行叩拜大礼的,明显是过了。可若是不行,看着老太太的样子,恐怕是要得罪他了。
玉钏看了看四周,几个妯娌们或者看天或者看地,要不然就是盯着手上的手绢,没有一个人愿意张一声为她解围,便知道这个头多半是逃不掉了。
罢了,不过是折个面子,为了儿女们就暂且忍了吧。玉钏想到儿子女儿,心中升起万种柔情,想着反正不过是少了些脸面,倒也不用太在意,所以当下却是双手伏地的一磕头。
“娘,”木婉晴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却是被着玉钏一拉裙子,也只能跟着跪了下来。
既然母亲都叩首了,她这做女儿的怎么逃得了。
木婉晴的脸被气的通红,但是却也无计可施,她是可以怒着不跪,甚至她还可以被气出去,可这样做了,却只能让母亲更难堪,只让人觉得她教女无方。
所以,哪怕是错的,哪怕再不情愿,她都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让母亲没脸。
就当我是在拜牌位了。木婉晴在心里头愤怒的想着,刚跪下去头挨在地摊上,就听到旁边响起来细微的笑声。
“噗,到底是贱骨头,膝盖都站不直,瞧瞧这磕头的样子,却是比我那只哈巴狗儿还做的利索。”十夫人掩着口笑对旁边的老九媳妇儿说道,眼光放肆的在这木婉晴身上扫来扫去,十分轻蔑。
九夫人岿然不动的没有答话,倒是老十一的媳妇儿凑趣的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瞧瞧她那个女儿,倒是尽得他们的真传。”
木婉晴听着这话,气的火冒三丈,当下就想站起来,没想到却被母亲一手压住了背,硬生生的按在了那里。
“娘,”木婉晴低叫了一声,眼睛里满是因屈辱而涌出的泪水,可玉钏却直挺挺的跪在那里,面上没有一丝动容。
虽然是小声议论,但除了离得远的些的老太太可能听不真切外,周围的几个有哪个是没听到的?
可是这会儿,就算是听到也装没听到了。
听着那若有似无的嘲弄声,木婉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起来,但是玉钏却神情平静的磕了三个头,然后跪在那里等着老夫人开口。
“你瞧瞧你这孩子,就是心重,大老远的行那么重的礼做什么。”老夫人得了便宜还卖乖,示意让她们起来,玉钏听了这话,忙拉了木婉晴起来,木婉晴心里头一肚子气,却也发作不得,只能冷眼看着亭中,想着等下要怎么找回场子。
老大大这么暗地里给五房埋了颗钉子,看着玉钏母女温顺的接受了,顿时心情大好,这些天心里头憋得那些个郁闷之气也消了大半,问过玉钏母子平安之后,倒还问起了木婉晴的课业。
“这些日子九丫头在外头,可曾读了什么书?”老太太看似和颜悦色的说道,话里头却是处处敲打之意,“咱们家可不比别家,便纵然是女儿,也讲得是知书达理,你爹虽然不在,可你也切莫因为无人督导而荒废了学业。”
“是。”玉钏生怕木婉晴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忙抢着替女儿答道,“媳妇儿自会监督的。”
“还是不要了吧,九丫头如今年纪大了,过年就可以说亲,若是弟妹教导的,以后哪家还敢要?”四夫人听着玉钏这话,毫不客气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如是这般的一说,丝毫不管玉钏有脸没脸。
她这言下之意,还不是指玉钏的出身问题,说她教不出大家闺秀。
木婉晴听着这话,气的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头,指甲都快要掐进了肉里。
欺人太甚,莫过于此。
不过她好歹也是经过些事的,越是生气,脸上却越稳得住。当下听着四伯母这般嘲弄,脸上竟然还隐隐的浮出了笑容,当下不顾母亲的阻拦,走前了两步,对着四夫人盈盈一拜,“晚晴驽钝,母亲又精力有限,若能得诸位伯母教导规矩,那当真是有福气了。”
“瞧瞧这话说的,小嘴可真是甜。”见着木婉晴如此知情知趣的帮着她们黜落自己的母亲,在场的几位忍不住都有了笑意。木婉晴见状,便赶紧趁热打铁的说,“今年来在外面,我也见识了一些人家,却是有些规矩上的事情不大懂,能否请教伯母两句。”
“说吧,”四夫人瞥了一眼老夫人,见着老夫人面上没有什么变化,显然是默许了,便有着张狂的应了声。
“晚晴想问的,便是这长幼尊卑四字。”木婉晴笑嘻嘻的说道,然后面露着为难之意,“若是在外头行礼时,遇着了这尊者当如何?卑者当如何?若向我行礼,年长者如何,年幼者如何?”
“这,自然是尊贵卑贱,长高幼低了。”四夫人很奇怪木婉晴竟然问这么简单的问题,很自然的就回答道,默了还嫌弃一句,“你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啊,竟然真是如此?”木婉晴掩口,做出了一副惊愕之色,“我还当我弄错了呢。譬如刚才母亲向祖母行礼时,祖母是尊者,又是长者,自然行的起母亲的这一拜,可是我瞧着惠风坐在那里动也没动,便以为只要是受宠爱的,哪怕是婢女,也可受夫人的大礼呢。”
众人听着这话,顿时脸色一变,一直在老夫人跟前笑吟吟的与众人一起看热闹的惠风,当下脸色白了起来。
按照规矩,玉钏行礼,她们这些个丫头哪怕是老夫人心尖尖上的人,也得赶快起身避让。可她一来自持自己是连大夫人等人也要客气的一等丫鬟,二来也习惯了轻贱玉钏,哪怕玉钏做了夫人,在她们这些老人的眼中也总记得她当年不惹人起眼的丫头身份,哪有几个记得在玉钏面前守规矩。所以刚才老夫人给玉钏吃挂落时,她斜坐在榻沿儿上动也没动,相当于同老夫人一起受了玉钏三拜。
这可是大礼,这种僭越足够将她打死发落了,所以难怪她脸色怪了起来。
木婉晴所要的,却不仅仅如此。她冷冰冰的看了看九、十、十一三位夫人,淡淡的笑着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父亲排行第五,九、十、十一却也是比父亲小呢,按照规矩,母亲来行礼时,几位伯母也该起身避让的,可是晚晴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几位伯母避让过,每次母亲来行礼时都坐的笔挺笔挺的,也不晓得受了母亲的多少礼。”
“或许,是规矩错了吧。”木婉晴笑嘻嘻的说道,然后目光朝着变色了的几位伯母脸上扫过,“或者咱们家的规矩跟别人家不一样,我下次有机会,问问其他人好了,看看伯母们做的是否妥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