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马车渐渐跑起来,最终成为小黑点一个,息子霄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
“公子,一切妥当。”行云背后从刚才就背了个黑布包裹的东西,这会他将那东西取下来揭了黑布,竟是个十分逼真的假人。
那假人身上穿着花九的衣裳,发髻也绾的像,透过衣衫,便能看到里面全是稻草扎的。
息子霄视线落在那身衣裙上,他看了会,然后抱起假人翻身上马,动作仔细得抱稳了,晃眼看去,根本看不出来他抱的根本不是真人。
“走!”息子霄最后看了眼京城城门,率先扬鞭打马,从另一条路离开,选择的方向和花九那路截然不同。
息子霄和行云流水三人才走了不出两刻钟,立马从京城里奔出一队佩大刀,背弓弩穿锁子甲的侍卫,其中又以石青色衣衫的闵王当先一骑,闵王身后跟着的是孙粥弼。
闵王在城门口停了马,他眸色深沉地看着出城的几条道,抿唇不语。
从侍卫中上前一人,那人下马,趴在地上认真瞧了印子,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对闵王回禀道,“回王爷,左手边的道有三匹马疾驰而过的马蹄印,右手边的道悉数是车轮印。”
“息子霄是骑马走的,他一定走的左手边。”孙粥弼恨恨地道,若不是顾忌闵王,他便已经追了上去了。
“不一定,息七狡诈如狐,花九是他命根子,本王若是他,第一件事是确保花九先安全。”闵王沉吟片刻道。
“能有什么,是比两人一起,他亲自护她更为放心和安全?”孙粥弼冷笑了一声。
“兵不厌诈,他定猜中你会这么想,所以最有可能,他是兵分两路。”眼神锐利,这一刻的闵王身上弥漫出只有征战沙场者才有的睥睨气势。
“不,王爷,息子霄什么事都可以冒险,但如果事关花九,他一定半分的险也不会冒进,所以他要花九安全,就只有两人一起,花九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才最放心。”孙粥弼说的同样胸有成竹。
闵王眼神有闪,他似乎想起什么,马鞭一点,指了几个人就道,“你们几个,顺着那条路追下去。”
那几人应声出列,当即便驾了声,朝着花九马车走的方向追下去,剩下的几人和闵王还有孙粥弼,却是走另一条路。
却说花九坐在马车里,良久她都没动一下,就那么呆坐着成了雕塑,直到腿都坐麻了,她低低唤了句,“息七,你若不回来,我便带着你儿子再嫁……”
只是这话没人听的见,她伸手摸了摸小腹,马车里息子霄备了些吃食,这会早凉了,但是花九还是努力吃了点。
裹腹之后,她捡了息子霄准备的头面里一对镯子,两根素簪,一条圆珠项链穿戴在身上,其他的皆包裹了起来,这些饰品全是中空的,里面填满了护身的香品。
做完这一切,她朝外面赶车的追星唤了句,“追星,停下。”
“吁……”追星停了马,在帘子外面道,“夫人有何吩咐?”
花九从马车上下来,她将马车里能带走的东西都打个包,东西也不多,扔进追星的怀里就道,“将马车送人,我们走小道。”
“可是夫人,公子说……”追星的娃娃脸上为难起来。
“我的话也不听了?”花九闲闲道了句。
这辆马车息子霄为了花九能坐的舒服点,套的是两匹马的那种,但这会花九毫不犹豫的支使追星将其中一匹马解下来,剩下的马车棚和另一匹马,花九随意在路边找了赶路的落魄爷孙俩,将马车白送出去。
追星实在不知花九想干什么,他们几个随从里,也就他跟花九接触的最少,平时也只听行云和流水说过自家夫人如何聪明了得。
但明明公子之前吩咐他要将花九带回昭洲,这一路要护着她,可这才走了几公里的路而已,花九就变卦了。
将追星的表情尽收眼底,花九将马鞭扔给他就道,“听我的没错,我们走山路小道,骑一匹马就够了。”
一匹马?追星都快哭了,“夫人,公子知道了,会杀了小的……”
“瞎说什么,”花九白了他一眼,“上马,然后拉我上去。”
追星无法,他只得将包裹背在背上,翻身上马之后,用衣袖隔着自己的手才拉的花九上马,花九坐他身后,两人中间隔着包裹共乘一骑。
“夫人,您坐稳了。”追星打着马,不敢跑太快,只得让马儿小跑着从道上拐入山路小道。
两人才一入林,追星就眼尖地看到几骑侍卫打扮模样的人追了上来,拦住了他们那辆马车,询问了那爷孙俩一番。
他心头暗道好险,果然听夫人的没错。
花九自然也是看到了的,她拍了下追星的肩,“走了,我们去黄桷镇等着你家公子。”
追星拉着缰绳,指挥着马儿爬山路,嘴里嘟嚷着,“夫人,您怎么就知道能等到公子?咱们走的山路,不好走,要慢上许多,而且公子早说了让小的先带您回昭洲。”
“山路虽不好走,但没弯路,差不多的脚程,即便回昭洲,那也是必须要经过黄桷镇的。”说起黄桷镇,花九便觉往事还历历在目,她从那里出嫁到昭洲,后又在那小产,现在又要回到那去。
黄桷镇,就像是这命运轨迹的中转纽带,无论她选择的哪条路,总要经过它。
两人走了半天,也没走多远,到实在难走的地方,追星干脆下马,让花九坐马上,他牵着马儿,在前带路。
这一走,便是一整天,连夜赶路,大半夜的时候,总算黄桷镇的影子依稀可见,都能看见不甚明亮的灯笼。
追星小声地喊醒在马背上打瞌睡的花九,问是否现在就进镇。
花九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夜色太暗,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那双淡色眸子出奇的晶亮,“不进去,我们就在外面待一两天。”
她断定这个时候,黄桷镇里定是有埋伏的,不管是闵王的人,亦或是想对她落井下石的比比皆是,而息子霄引开闵王,走的弯路,不知绕上多少圈去了,所以这个时候,他是绝对还没到黄桷镇的。
幸好息子霄也给她准备了衣服,花九拿出来,在追星找的干净又背风的地裹着准备眯会觉,追星守夜,顺便瞧着黄桷镇的动静。
天色渐明,有薄雾笼罩下来,不算浓郁,但也让人稍微远点的地就看不清了。
息子霄怀里搂着假人,那动作温柔又细致,就连行云不经意转头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家公子真抱着夫人一样。
“什么时辰了?”息子霄蓦地问道。
“卯时末,公子,我们该上路了。”行云收拾了东西,毁去明显的野外宿夜痕迹,故意留下一下不明显但又能被人看出来的线索。
“走,”息子霄抱着假人上马,他目视前方,“下午能到黄桷镇,过了那时间,闵王便无心再追击。”
行云流水接着上马,三人扬起马鞭,轻喝了声,在薄雾的晨中传去很远,只那么扎眼的功夫,三人便不见了影子。
两三刻钟之后,闵王和孙粥弼追了上来,身后跟着数十个背弓弩的侍卫。
孙粥弼下马,在刚才行云掩盖痕迹的地方,梭巡片刻,终于在一角落发现点只有女子才用的胭脂白粉,“他们走的那边,花九也在,王爷。”
孙粥弼将指头上沾染的胭脂给闵王看了,他嘴角就露出个讽刺地笑意来。
“乘胜追击,速战速决。”闵王下令,到了今天晚上,必须回京城,他这一趟出来,只怕时间久了,大皇子和二皇子趁机作乱。
花九在黄桷镇镇外等了又一个半天,她吃着不甚美味的干粮,甚至吃下去就给立马吐出来,但是她吐完之后又接着吃,哪怕留有半点的东西在肚子里,她也觉得是好的。
追星看着花九那模样,稚气的娃娃脸眉头皱紧,只恨不得将花九给打晕了立马带回昭洲去,这吃了又吐吐了又吃,他光看着都觉得折磨人,何况花九还生生给受了。
终于在下午酉时初,追星瞧见有三人骑马飞奔进镇,隔了几刻钟,便是另一队明显是追击的人跟随着入镇,他看的清清楚楚,前面的是自家公子,后面的是闵王。
他回禀花九,花九二话不说,当即道,“半个时辰后,我们进镇。”
追星下意识地就想反驳,但他嘴皮子动了几下,还是什么话都不敢说。
“没事,晚半个时辰,只要小心点,就能错开闵王的人马。”花九是早想过的,息子霄说过,过了这个时间,不待天黑,闵王是必须赶回京城去的,所以他们只要撑过这几个时辰就好。
半个时辰后,不见有人从镇里出来,追星牵着马,花九坐马上,她拿旧布将脸给裹了下,时不时佯装咳嗽几声,就十足的病秧子模样。
追星自然也在自个脸上抹了点脏兮兮的泥,配合着他那带看不出年龄的娃娃脸,倒也能迷惑了一般人去。
两人小心翼翼地进镇,镇里一如既往的平常,追星眼观六路,谨慎非常。
“直接出镇。”花九悄声道。
黄桷镇并不大,一条直直的坊街就能走到底,他们都进镇好一会,就没听说哪里有打斗热闹之事发生,花九当即决定,先穿过镇子。
然,才拐过坊街尽头,在一鲜少有人的巷子口,追星堪堪经过,便给人拦住了——
披散的发,形如幽灵的肤色,白的没人气,身背断刀,拦路的人不是断刀鬼是谁!
“大皇子有请。”断刀鬼看也不看伸手欲拔匕首的追星一眼,他只微微抬头,对着花九就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