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位玄甲军将官走到近前时,方翎才发现他着实是壮硕得惊人。
方翎如今虽说刚过十四岁,但因为方蓝的遗传,身材比起同龄人高挑了不少,但这位玄甲军军官却整整比方翎高了两个头,而看他那将铠甲高高撑起的壮硕肌肉,这位怕是仅凭一幅身板就能正面打杀一位凡境六品以上的武者。
抱拳一礼,那壮硕军官隆声说道:“末将玄甲军戊辰营校尉张冷奉君侯之令前来护送世子离京就藩。”
拱手回了一礼,方翎笑道:“有劳将军,此番方翎前往边地还需仰仗诸将士护卫了。”
那位很是壮硕的校尉张冷闻言连忙摆手道:“末将仅是一营校尉,世子万万不可弄混了。”
眼看着这张冷忙不迭地解释着,方翎不由一笑,这黑大汉倒还是个憨厚的人。
赤云帝国军制以十人为一伍,主官为伍长也常常被人称为把总,一营主官为校尉,一卫主官则称指挥使,而唯有统领万人的一******才能被称为将军或将主,只是在平时没人会在意这些,毕竟恭维话谁都爱听,于是只要跨把刀的军官都会被人尊称为将军,时间久了,若是一开口把人叫做这位把总或这位校尉什么的,受人白眼都还是碰到了脾气好的,而相比之下这张冷倒算是那些军官中的异类了。
而方翎见张冷身后那位身材精悍的斥候也是一脸苦笑,不由开口问道:“不知这位是?”
“属下玄甲军戊辰营都虞候张凉。”
那精瘦斥候看上去稍稍有些拘谨,而他的名字倒是让方翎很感兴趣。
“张冷……张凉……你们莫非是兄弟?”
那位拥有都虞候武勋的张凉道:“世子明鉴,我与大哥张冷确实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原本我等世代为辽东郡猎户,少年时父母病逝后生活难以为继,便想下山从军讨个出身以养活家中幼弟。”
方翎轻轻点了点头,这兄弟俩虽然体格差异极大,但都不是平庸之辈。
张冷先天禀赋惊人,军队中流传的外家横练功夫天生就是为他准备的,只要稍加打磨即使是碰到通灵境的强者都能战而胜之,至于这位张凉虽然体格短小精悍但却是最适合成为一名斥候,而虞侯、都虞候都是古时斥候的官名,现如今则是作为授予精英斥候的武勋封号,而能拥有都虞候勋衔,这张凉绝对是玄甲军中最顶尖的斥候之一。
所以说毕竟是亲爹啊……
再次在心中谢过方蓝,方翎望着张家兄弟二人道:“既然如此便全营开拔吧,早日赶到扶风城才能早些搏一个封妻荫子的出身,如今时候还早,争取多赶些路吧。”
张冷张凉兄弟俩同时抱拳应诺,飞快地跑回戊辰营士卒当中,喝令麾下的各位把总准备整军开拔,如今身处帝国境内战马也无需披挂马甲,只要从甘泉驿的马厩中牵出马匹便能出发,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行百骑便簇拥着方翎的马车一路向西滚滚而去。
……
走了三天时间,车队也已经离开京畿一带进入了雍州地界,而随着沿途的人烟越来越稀少山林越来越茂密,一行人遭遇盗匪的概率也变得越来越高。
就比如自从进入那位于河津郡境内的太行山余脉以来,一天半的功夫由于地形路况的原因,整个车队也只走了不到一百里的路程,而方翎一行人就碰到了三伙山贼,其中两伙由于见机得早再加上熟悉地形的缘故,只是被玄甲军士卒的劲弩射杀了十余人,其主力却依然保存了下来并成功逃进了莽莽群山之中,但这第三伙山贼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这群自号黑山盗的匪徒在官道边设伏时被自觉颜面受损的张凉早早发现,带着二十位下了战马的玄甲军士卒从后方包抄过去,将这伙山贼包围在了他们自己设伏的小丘上。
算上张凉本人只有二十一人的玄甲军士卒包围了人数至少是他们五倍的敌人,这话听上去有些可笑,但这些被围的山贼可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他们轻薄破旧还沾满了不明污渍的皮甲在玄甲军士卒的劲弩马刀面前犹如纸糊的一般,根本无法提供给他们任何的保护,黑山盗扛把子大黑雕连许诺带威胁好不容易组织起的三次突围行动都在数十把强弩的一通乱射下被轻易击溃,而直到这时他才绝望地发现面前这支队伍的战斗力似乎比起以往劫杀过的那些商队护卫和镖局镖师们要强了许多许多……
而见这群山贼无力突围后,后续的一众玄甲军士卒也急速跟进,一个冲锋便将这伙还剩下数十人的山贼彻底击溃,而对这些啸聚山林为祸往来商队的山贼们似乎也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而正坐在马车上的方翎见一众玄甲军士卒几回合间便将一众山贼尽数砍翻,不由很感兴趣地摘下挂在马车褡裢上的一柄长剑,就要跟过去凑凑热闹。
“公子万万不可以身犯险!”正坐在马车车架上的方勇不由悚然一惊,如今一众玄甲军士卒还在清理战场,给那些还在挣扎抽搐的山贼们补上一刀,这个时候过去若是有人诈死,跳起来伤了方翎可如何是好。
轻轻一笑,方翎晃了晃手中那柄以绿鲨鱼皮为鞘的长剑转身便往那山梁上走去。
长剑名为秋水,是方翎十岁时从方蓝那儿得到的礼物,据说这柄剑还是方蓝攻下叛乱的东越王都临安府时那位东越王献上的乞命之宝,只是再好的宝贝在方翎手上也难免蒙尘,在得到它的四年后也就是昨天夜里,方翎才从自己小院储物室的角落中把它翻了出来,不过当他从上面积攒了厚厚灰尘的剑鞘中抽出这柄长剑时,那剑身依然清亮得犹如一泓秋水,如今在拥有这宝贝之后,尽管方翎的剑法依然还比不上那些草台班子里耍铁皮剑的戏子,但就这么拎着秋水剑乱劈乱捅也有着不弱的杀伤力。
到了塞外自然少不了要和胡人马贼这些虎狼之仕打交道,若是见了血就晕见了尸体就怕,还不如趁早回自己的小院子里继续写写画画,方翎不准备让自己变成杀人如麻的疯子,但至少要能在杀戮面前保持一颗平常心,而如今这一路上的山贼则是最好的练手对象。
而那群正在收拾战场顺便补刀的玄甲军士卒见方翎很外行地拎着长剑带着苦着脸的方勇走了过来,微微一愣后方才抱拳一礼,虽说如今他们名义上是方翎的私军,但对他们来说湮天侯方蓝才是他们的效忠对象,至于方翎这位世子只是他们受命保护的目标而已,两者有着本质的区别,而方翎此刻提剑进入战场的行为虽然短时间内也很难让他们的印象有所改观,但至少目前这些玄甲军的悍卒对方翎已经产生了一丝认同。
只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虽说鼓起勇气踏入了战场,但入眼处那些死状惨厉的尸首依然让方翎脸色惨白,玄甲军的制式马刀由莽荒诸部的弯刀改良而来,为了增大砍劈的力道,马刀的刀背较宽刀刃较薄,以这些悍卒的力量一刀劈下足以给这些身着破烂皮甲的山贼来个大开膛。
扑鼻而来的血气和内脏特有的腥臊气味让方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弯腰大吐起来,而当吐尽了胃里的存货,方翎才感觉好受了许多。
苦笑着抹了抹嘴角的余沥,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而就在方翎感叹之时,异变突生,就在不远处,一具心口已经被骑枪洞穿的尸体蓦然怒吼一声跳了起来,手中那把鬼头大刀猛地向方翎怒劈而下。
大黑雕身为黑山盗魁首,一身内家功法已经修炼到了超凡境巅峰,距离那被称为后天境界的通灵高手也仅有一步之遥,这也使得他成了太行山余脉一带小有名气的悍匪,而那些绿林好汉皆知他拼杀时奋不顾身,但除了大黑雕自己却没有人知道他之所以敢这么拼命除了不俗的实力之外,另一大依仗便是他的心脏位置异于常人,却是处于右侧的胸口之中,而就是凭借着这份天赋,大黑雕数次得以逃过死劫。
就在刚才,大黑雕被一位玄甲军悍卒的骑枪刺穿心口后身体便被随意地甩了出去,毕竟被刺穿心口的人神仙无救,这是世人皆知的道理。
但大黑雕尽管也受到了重创但靠着一口精纯的内家真气吊命一时半会还没有生命危险,而就在他躺在地上装死准备趁这些敌人不备逃进山里时,忽然发现一位身穿华服手提一柄纤细长剑的贵公子踏入了这片战场。
微微一愣之后,大黑雕看着那贵公子比起下九流的蟊贼还要外行地持剑手法顿时心花怒放。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赤云士子!
这种人他们太行义士最喜欢的肉票之一,一旦被擒下也只会之乎者也的乱骂,放他逃出十里地大黑雕也有自信能轻松把他们抓回来,而现在这个家世不凡的士子便是他的救命稻草。
只要制住了他,这些作为随从的丘八必然投鼠忌器,到时候能逃出生天不说,或许还能勒索一大笔钱财。
提起胸中一口浑厚的内家真气,大黑雕猛地跃起,一刀劈向了那士子持剑的右臂,只要他没了那柄一看就不是凡物的长剑,这个长着漂亮脸蛋的小士子大黑雕觉得自己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抓住。
而这时方勇正挨个检查地上的那些尸体,其中心口被骑枪贯通的大黑雕被他一眼扫过便抛到了脑后,毕竟受了这种致命伤此刻铁定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而在发现大黑雕暴起突袭之时,方勇猛地一愣,就要冲上去将方翎扑倒,但他一个同为凡境八九品的寻常武者此刻哪里还赶得及。
所幸此刻张凉就在不远处,原本他见方翎进入战场时是准备劝他回到马车上的,但转念一想,此去边地凶险无比,能提前见见血也是好事,便留了个心眼一直关注着方翎那边,在大黑雕暴起之时,他由于距离较远只能掏出手弩一箭射向那大黑雕,同时嘴里大喝一声提醒道:“世子拔剑!。”
玄甲军精锐斥候配备的手弩由帝国工部下属的匠作监大匠亲自督造,虽然体积较小,但无论精度还是力道比起寻常劲弩都不逊丝毫,那一箭射中了那柄鬼头刀的刀柄,本就处于强弩之末的大黑雕手腕一震鬼头刀竟然脱手飞出。
而正因为那黑大汉冲到近前而头脑一片空白的方翎听到张凉的喝声,下意识地抽出秋水剑,用尽全身力量一剑劈向那黑大汉颈间。
这柄由方外宗门明月剑池铸造,号称能化秋水为寒冰的秋水剑虽然被方翎当成了十文钱一把的砍刀使用,但神兵毕竟是神兵,方翎持剑劈下时只感觉手中的长剑似乎是碰到了些阻碍,但也只是微微一顿后便将其一斩而过,颈间的热血喷了方翎一手,而直到那黑大汉一颗脑袋滚出老远,脸上狰狞的表情方才缓缓定格。
秋水牌砍刀又再一次变成了拐棍……第一次杀人便将敌人一剑断首,方翎感觉小腿都有些发软,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将那秋水剑拄在地上方才勉强站稳了身体。
而这时方勇连同一众玄甲军士卒才扑到方翎身前,只是他们发现此刻世子的表情有些怪异,那是极度的错愕、讶然甚至混杂了淡淡恐惧后的怪异神情,不过片刻后世子便恢复了正常。
看了一眼身旁吓得说不出话的方勇和一干士卒,方翎摆了摆手笑道:“无妨,只是第一次杀敌有些紧张罢了,现在腿还有些发软那。”
“哈哈,这是人之常情,我和张凉进新兵营第一次杀胡人的时候可是差点尿了裤子那,哈哈。”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张冷安慰了方翎一番后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玄甲军的一众士卒包括他亲弟弟张凉在内,所有人都狠狠瞪了张冷一眼,刚才若是被那黑大汉得了手,在场的所有人怕是都有天大的麻烦,这个时候他是怎么笑得出来的?
方勇也是苦笑一声,这张冷的心眼可真是够大的,他到现在双腿都还有些哆嗦,正要仔细问问方翎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时,却发现他正紧紧捂着自己右手的手背,连忙询问道:“公子您的手怎么了?”
摊开手心攥了攥拳头,方翎轻笑道:“刚才用力过大,好像是扭到了手腕,我回马车去找些药酒擦一擦就好,大家继续收拾战场吧,如今天气渐渐热起来了,莫要让这些尸体腐烂传播疫病,方勇,你也留下来帮忙吧。”
连忙点了点头,方勇望着方翎离开时的背影总感觉似乎事情没有公子说得那么简单,不过既然没什么大碍那就万事大吉了,眼见一众玄甲军士卒已经开始搬运地上的尸体,方勇连忙捋起袖子上去帮忙。
而此时回到马车中的方翎在确认四下无人后,连忙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右手手背。
就在刚才,自己斩杀了那黑大汉之后,手背上忽然微微一阵灼痛,紧接着便蓦然浮现出了一枚大约两寸见方的朱红色印痕。
那印痕上八个扭曲的文字在这个世界的任何人看来都像是随笔涂鸦一般难以辨认,但在方翎眼中,它们的存在丝毫不啻于一道惊雷。
他还能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八个字是在初中时期的历史课上,那个闷热的下午,那位对古文字很有研究的历史老师很得意地在黑板上一个个临摹出了这八个鸟篆文,指着它们对讲台下包括方翎在内的所有学生说道:“这是秦始皇命丞相李斯刻在传国玉玺上的印文叫‘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