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如死灰的阿伊吉被押了下去,大帐之中留下了一个脸色阴晴不定的张济。
杨青轻手轻脚的掀开帐幕走进来,平静的看着张济。
“子吟……好本事!”张济苦笑一声后开口了。
“将军是在夸末将,还是在夸齐雅德?”杨青淡淡一笑,递上手中的一大把烤好的肉串,“虽不是牛羊肉,但也香得紧。张兄不妨试试。”
张济的心情终于好了些,毫不客气的接过肉串,一大口咬下去,顿时双颊流油,嘴里含糊不清的笑道:“这就是吓得阿伊吉大吐真言的烤肉了?”
杨青没有接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张兄怎么看葛逻禄与大食人这件事?”
张济咀嚼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换上一脸的郑重。
“从阿伊吉说的情形来看,谋落乾达并没有亲口应承此事……”
“张兄!”杨青有些不满的截断了张济明显口不对心的说辞,“你就别跟我这搪塞了,你我都清楚得很,谋落乾达若无默许首肯之意,岂会任由阿伊吉走出他的帅营!”
张济尴尬的放下签子,脑门处流下一滴汗珠:“我……”
杨青知道张济在想什么,但他更知道这事拖不起,以高仙芝的立场来看,他也会更希望是由自己的下属来提出解决方案的!所以杨青毫不犹豫的对张济正色道:“张兄不妨想想,若你坐了高公的位置上,是会自己马上亲下决断,还是会探询下属、尤其是审问出此条情报之下属的意见?”
张济浑身一震,立即明白了杨青所指。对啊,葛逻禄部是强有力的盟军,人数甚至多过安西军全部,高仙芝身为诸军统帅,又怎会轻易自主作出决断?
“张济请问子吟,该如何向高公陈说此事?”
杨青见张济神色不似作伪,当即坦然道:“此事虽无物证,但人证口供确凿无疑,绝非有诈。高公那边,据实陈说即可。关键是如何应对方面,张兄可有腹案了?”
张济眼底的杀机一闪即逝:“应对?谋落乾达心怀不轨,还有什么可说的,一刀咔嚓了完事!”
杨青紧紧跟上:“如何杀他?张将军意欲效仿蜀汉前辈翼德,于千军万马之中、取敌上将首级不成?能否做到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嗯?”张济显然没听懂,傻傻的看着杨青,自己这位同姓前辈,怎么在杨青口中如此勇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杨青这才省起原来是自己被罗贯中的《三国演义》“荼毒”太深了,现在是大唐天宝年间,哪来的《三国演义》看?大家对于三国时期的了解肯定还是基于陈寿的《三国志》吧。
杨青讷讷的摸摸鼻子,扯开话题:“呃……我是问,张将军准备如何斩杀谋落乾达?难道准备一个人大摇大摆的直入其寝帐、手刃逆贼后再大摇大摆的提着他首级回来?”
这回轮到张济尴尬了:“这个……自然是不成的。不过如果说高公召集盟军首领前来帅帐议事,他谋落乾达敢托大不来?”
杨青摇摇头:“谋落乾达既心中有鬼,必定处处疑神疑鬼,又怎肯以身犯险?他若心中磊落坦荡,自然是不惧前来。如今我们已坐实了他通敌之事实,再行召集的话,他必然托词不肯前来不说,此举除了打草惊蛇之外,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用处!”
张济脸色铁青,看来也已想通了此节:“如此……子吟有何高见?”
杨青的眼光越过张济宽阔的双肩,凝视在他身后的令旗之上:“不若,来个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此刻的健羽卫左郎将,身板犹如高山劲松般挺拔,一双如黑漆般的双眸充满智慧,那股渊渟岳峙的气度,那份成竹在胸的气质,直追五百年前的智圣——诸葛孔明!
良久,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响起:“请问……子吟……何谓将计就计……那个请君入瓮?”
杨青一张俏脸顿时挣得通红,不知该把眼睛往哪看。对面的张济除了莫名其妙,还是莫名其妙……
安西军帅帐,高仙芝瘦削的脸上阴晴不定,没人能看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杨青惴惴不安的与张济对视一眼,又马上心虚的各自别过头去。
良久的沉默后,张济见高仙芝仍是一副毫无反应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咬牙开声了:“高公,可是仍有怀疑?末将可再提阿伊吉……”
高仙芝果断的一挥手,制止了张济的言语,并从牙缝中冷冷的挤出两个字:
“对策。”
张济心头一惊,随即深深的佩服起杨青的少年老成起来,原来高公并不是怀疑此事的真实性,而是果然问起了自己对应之法!这种勾心斗角费人脑子的事情,还是留给他们这对智勇双全的高才去对付吧,自己就别掺和了。当下张济马上接口道:“是!末将方才询问子吟意见,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杨将军已有颇为妥善的应对之法,不如就请子吟亲自陈述给高公如何?”
张济此番话虽有询问杨青之意,但他眼睛根本就没朝他看过一眼,看得杨青不住在肚中大骂他无义气,却听得高仙芝果然兴趣大起,转头问道:“哦?子吟有何高见?”
既蒙主帅垂询,杨青当然非常清楚,眼前此事关系到数万将士之生死,来不得丝毫马虎。当即收摄了心神,沉声应答:
“末将以为,齐雅德此计虽然毒辣,但如今既已为我所知,只要应对得当,非但不能奏效,反而可成为我军克敌制胜之一大契机!”
高仙芝眼睛一亮:“说下去。”
“如今无论是齐雅德,抑或是谋落乾达,都不曾知晓我们已洞悉其毒计,如此一来,我们便可好好设个局了。高公、还有远济兄,请问若是敌首被杀、甚至被擒……大食联军还有心恋战么?”
高仙芝直起腰板:“子吟意欲如何擒杀敌首?”
“关键就在此处了。”杨青微微一笑,“高公,看来我们不得不马上给葛逻禄部换个首领了。您,可有好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