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塔拉立丹刚要张口,突然一阵危机感没来由袭上心头,下意识的蹲身一偏头,就觉头顶一股劲风袭过。
“夺!”一支白翎黑枝四棱箭深深**塔拉立丹身后的城楼立柱之中,白色的箭羽兀自被强悍的余力带得颤动不已。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和沉闷的箭簇入肉声不断响起,塔拉立丹一时间竟呆在了原地。
“敌袭!敌袭!是**!”乌纳齐率先反应过来,张口狂呼。他的身边已被射倒不下十名石国兵士,那洞穿石国传统皮甲上的箭枝,让乌纳齐条件反射般的感到了熟悉的恐惧。四棱箭!安西军独有的四棱箭!
“不是碎叶军!是安西军!这是安西军的箭!”乌纳齐面部肌肉狰狞的扭到了一起,几欲疯狂的嘶吼源源不断从他喉头涌出。
“啪!”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叫被一记清脆的耳光打没了。乌纳齐似乎终于从疯狂中清醒了一些,怔怔的看着眼前自己的主人。
“闭嘴!”塔拉立丹双眼喷火,“哪来的安西军!不可能!放箭!回射!”
突然赛义德一个箭步跨上前,摁到塔拉立丹:“又来了!”
“蓬!”又是一层密密麻麻的箭雨,划着完美的抛物线砸向城头。不过这次许多石国兵士已机警的躲到了箭垛之下,被射倒的仅有寥寥十几人。
赛义德顾不得体面,拉着塔拉立丹连滚带爬的躲到最近的一个箭垛下。他还是第一次遭遇正规的**,这种未见其人的打招呼方式,确实把他给震住了,此刻的他面色苍白,眼中划过一丝惊慌。
“王子陛下!刚才贵部下说来的是安西军?”
惊魂稍定的塔拉立丹偷偷支起上半身,从瞭望口内向河对岸望去,仍是黑压压的模糊一片,看不清旗帜,也不知到底有多少**来袭。
“不可能……”话刚说了半句,塔拉立丹戛然收声,之前的那股不安再一次侵上心头。
怎么回事?
第三波箭雨掠过,守城的石国兵士依偎在掩体下,没有一个敢伸出头去看城下。
“轰隆隆……”似乎一连串闷雷,从怛罗斯河的东岸传来。紧接着,塔拉立丹好像听到了一阵隐隐约约的水响。
塔拉立丹心中一动,不顾赛义德和乌纳齐的拉扯,猛的站起了身。
目光可及的河面上,尽是**在策马渡河!一杆杆高擎着的军旗上,书写着斗大的汉字——“唐”!
“弓箭手放箭!敌人在渡河!”塔拉立丹怒发戟张,回头怒吼。
石国的守城箭手迅速进入射击位,利用居高临下的位置优势开始射击。而身处河中的**似乎早有准备,纷纷立起随身携带的盾牌抵挡无情的弓矢。首排的**带的是大方盾,连着马头也一起保护进去了,而后排的骑兵多携带的是小圆盾,十分娴熟的以四十五度角抵御着飞舞的箭矢。饶是如此,也不断的有些流矢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射入盾牌之间的空隙,水响声、中箭声、闷哼声、箭矢射击在盾牌上的夺夺声、骑士堕马声、马匹悲鸣声不断交织在一起,怛罗斯河的河水开始染红。
方才三轮一石半长弓的轮射,已暂时消耗尽**射手的膂力,何况现在是在河中,行动缓慢,又不能停下来,只能由着对方欺负一阵了。
怛罗斯河此段虽然不深,但也有数十丈宽,冒着箭雨渡河,速度更慢。阿史那咄哲一声不吭,不断的狠夹马肚。他心中觉得有些不妙,看敌人弓箭回击的规模,不像是只有五百人的样子。难道情报有误?可如今即使情报真的错了,自己也没有退路了!
沉静下来的塔拉立丹皱眉看着眼前局势,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赛义德将军!本王子觉得还是把驻扎在西城的贵部调过来吧!”
仔细估算了一下**的数量后,此刻已恢复正常的赛义德困惑的摇摇头:“王子陛下,你是不是太小心了?**最多也就一千人嘛,肯定是从碎叶过来的。我们只要在城头不断射箭,他们就根本无法靠近。还是应该把防御的重点放在城西!”
塔拉立丹沉默半晌,突然捡起脚下一支箭枝:“将军,见过这个吗?”
赛义德迟疑的摇摇头,想起乌纳齐之前的嘶叫,心猛的一跳。
“这种箭,我很熟悉……我们石国人都很熟悉!”塔拉立丹的声音里含着刻骨铭心的仇恨,“这是安西军的四棱箭!”
赛义德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不可能的!这一定是碎叶军的疑兵之计!安西军此刻早已落入齐雅德将军的重重包围之中,怎么可能在怛罗斯以东出现?这其中一定有诈……”
“将军!”塔拉立丹大喝一声,阻止了赛义德继续讲下去,“我怀疑,安西军此番是兵分两路了!我们此刻的当面之敌,十有**是货真价实的安西军!我石国将士与安西军纠缠多年,这种感觉是不会错的!”
赛义德略一迟疑,塔拉立丹语气森森的又加了一句:“将军,如果怛罗斯从东面被攻破,那么我们死守在城西还有什么意义?”
话音未落,面朝东方的赛义德已勃然变色!
塔拉立丹不知又出了什么状况,赶紧回过头去。这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之前的一千**人马抛下数十具尸体后,已尽数渡河,可此刻河东岸,又出现了一大群**的身影!
当头一面“李”字大旗迎风招展,李嗣业到了!
“传令!让马吉德带他的千人队迅速靠过来!”这回不用塔拉立丹要求,赛义德已经声嘶力竭的大声发令了!
三千装备精良的**,不管是不是安西军,这绝对是一块啃不下的硬骨头!
赛义德后悔莫及,如果之前他知道是现在这样的结果,那他将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所有部下都拉到河西岸,阻止**渡河!如今先机尽失,**的先头部队已经站稳脚跟了!
阿史那咄哲阴沉着脸,恶狼般的眼睛狠狠盯着怛罗斯城头。
“营尉,李将军到了。”
“我知道!”阿史那咄哲气闷的挥了一下手,“席校尉!布阵!”
“布阵?”席慕高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可是来请求冲锋的啊!趁着李将军还没渡河,赶紧冲一把,多少也能挽回些面子不是?万一祖坟冒烟,真让自己冲下来了呢?你现在布阵,不就等于承认自己攻城遇挫了吗?
“布阵!”阿史那咄哲已回复为一名合格的营尉,“不知道哪里出岔子了,反正,如今怛罗斯的守军,不是我们这点人啃得下的!”
感受到阿史那咄哲身上散发出的冰冷,席慕高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位异性上司,可由不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
“是!”席慕高大声应命,接着扭头喝道,“布——盾阵!”
疏勒前军原先就一直保持着立盾防守的架势,如今听到这布盾阵的命令,马上有条不紊的收拢聚集成一字长蛇阵,硕大的方盾在前列高高竖起,圆盾护住斜上方,留出宽约十丈的河滩。
城头的箭矢已基本停止,塔拉立丹见收效甚微,也不再做无谓的攻击了。
双方就这样隔着大约一百五十丈的空地,对峙。
局面虽平静,但气氛更为压抑了。
李嗣业的后续部队开始陆续渡河,与此同时,赛义德手下的马吉德率领的千人队也急匆匆的从城西贴着城墙根向东门转移。
赛义德吃惊的看着**的渡河部队,足足有两千多啊!与塔拉立丹惊慌的对视一眼后,赛义德终于主动发布了他今天第一道明智的命令:“西城的骑兵全部回防东门!游骑西出五十里,若发现敌踪立即回报!”
没错,他赛义德的任务是堵截安西军向东败退的道路,但前提是守住怛罗斯不被**得到!
而且,最关键的,城下的**绝对不是碎叶军!碎叶城里哪有这么多**?答案只有一个——安西军!
当李嗣业渡过怛罗斯河,看清了城头旗帜、尤其是见到匆匆赶到己军面前结阵的大食骑兵时,心里的震惊一点也不比赛义德、塔拉立丹们来得小。
大食人!居然是大食的骑兵!
不是说这群孙子还在拓折城那边瞎转悠吗?!
看看眼前的阵势,足有三个千人队!全是骑兵!难道高公的谋划被人看穿了?
怛罗斯的城墙上,一群群的石国兵士吃力的推着守城车拼了命的往东门运。这种守城车实际上就是投石车,昔年安西军熟练的使用这种攻城器械,打得拓折城的石国守军鬼哭狼嚎,塔拉立丹对此记忆犹新,干脆也叫人仿制了不少,虽说不知实战效果如何,但起码能给手下一点信心——这玩意在当时也算是高科技了。只是当初为了防备西来的安西军,守城车全被调去了西门,这下又要移去东门,推车的兵士都在肚子里大骂长官荒唐。
李嗣业这边也有苦说不出,原以为驻守怛罗斯城的顶多也就几百石国兵士,除了几具车弩(也就是著名的床弩),他根本就没带什么重型攻城器械。怎知现在多出了好几倍的守军,而且还有大批大食骑兵,这下怎么办?
不能再等了,城头的石国军忙忙碌碌的来回跑动,不知在调遣什么,反正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还不如趁着自己的部队长驱直进的一股锐气,先杀他个下马威!
远远的和阿史那咄哲对视一眼,李嗣业虎目圆睁,气沉丹田,大喝一声:
“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