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早已经料想到了这样的结局,秦沛与司马川并未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太多的失落和困惑,更不用说反对了。谁也不会料到,就在大唐天宝十载的元日,就在长安胡国公府的后花园,五个男子的把酒言欢中,随着司马川的命运悄然改变,杨青的命运也渐渐开始走上他最初预想的轨迹,而大唐帝国这首巨舰的尾舵,似乎也悄悄移动了那么一点点……
司马川好像早就做好了准备,如今杨府宽阔的马车上,司马川赫然在座。秦娟三人则乘坐着国公府的马车紧紧相随。
“亦清,国公爷之前说过的话,你不必当真。起码这一年内,秦府关内外的生意你还是要多上心。”
“是。”司马川应得极快,不过马上犹豫了一下,“不过姑爷,国公爷那边……不像是开玩笑。”
杨青笑笑:“只是让你尽快交接,但根本没撤了你秦府外管事的职啊。难道交接之后就不能再管事吗?再说了,我需要你去做的事,很是需要你继续现在这个身份的。国公爷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和你一样,都很清楚这一点。亦清啊,你就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啦。”
司马川不好意思的笑笑:“姑爷莫怪,亦清常年与各色商贾打交道,虚假惯了的。”
杨青理解的点点头,将心思从刚才秦沛交代司马川的那番话上收回来,对于司马川略显戒备的态度,他感觉到了。
他隐隐约约能猜到司马川的心事,在胡国公说出“你司马川以后虽名义上仍是我秦府一员,但实则为杨青家将,凡事俱听他调遣,生死亦由其掌控”的话后,自己仍未向他吐露实情,难免会让人家心里有些不安。
杨青当然不会相信自己半真半假的一番话就能瞒过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却心细如发的前秦府外管事,就连秦沛,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老岳父究竟是真信还是假信。
原本他还想等明天去南山后再向司马川言明真相,可现在对方的态度让他不得不考虑到之前忽略掉的那一点:司马川看来是个触觉极其敏感的人,刚经历过家主变更的他,会对自己的任何言行都去认真分析一番。若自己不尽快以诚相待,司马川的猜测很有可能就会变成猜忌,两人之间的信任就会大打折扣,这样的结局当然是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司马川今后可是自己的千里眼和顺风耳!难道自己还要继续做一个瞎子兼聋子吗?
“亦清,本来有些话,我是想明天一起去南山后再跟你言明的,不过我又想,反正这件大事我是要拜托于你的,早一日让你知晓,我早一日安心,你也好早一日筹划。”
商汉轻捷的站起,一掀帘子出了车厢,和张南并排坐在御者的位置上。
司马川不发一言,静静等待杨青的下文。
“我欲借亦清之力,并非只是为了查明圣上遇刺一案,更大的目的在于,我需要你帮我盯着一个人、一个权势倾天的人!”
司马川霍然抬头,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着杨青,询问之意,不言自明。
“范阳,安禄山!”杨青轻吁一口气,毫不示弱的回视司马川。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司马川立即长身而起,毕恭毕敬的朝杨青跪倒,行三叩首大礼。
随后,恢复平静的司马川重新坐下,脸上的凝重一扫而空:“公子,这事还是明日再详说吧。”
杨青先是明显一愣,接着马上欣然点头。
“国公爷南山的庄子是我经手的,川近几年虽去得少,但仍算熟悉。公子若能在那边多待几日,就由川服侍公子好好游历一番吧。说起来,甘亭和岩溪虽也是自幼在南山长大,但论起对‘爽园’附近的了解,他俩肯定不如我。”回复了正常的司马川,言语间依然是让人如沐春风的优雅感觉,但现在杨青满意的发现,之前那优雅之中隐含的一股疏远,已完全消失了。
张南爽朗的笑声传进车厢:“公子,这话倒也还信得。亦清幼年时没跟我们在一起,国公爷一直把他扔在‘爽园’,足足让他在南山里学了五年的经商本事才放他出来的。”
杨青闻言大喜:“那可太好了!亦清,我之前还想着也在南山买个小庄院呢,有你在一旁参谋,那就事半功倍了!”
司马川微微一笑:“公子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了。”
杨青忽然一呆:“坏了!”
商汉张南两颗头一左一右伸进车厢,齐齐惊问:“怎么了公子?”
“我有一大笔钱还存在仲涛那呢,一直忘了去拿了!”杨青挠挠头,讷讷转向司马川,“我说亦清,那个……元日里上好友家……要钱,……有点说不过去,哈?”
“……”
商汉张南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若无其事的又把头缩回去了。
司马川有点艰难的开口了:“其实……公子不必担忧,此事既已交给了我,便不劳公子费心了。就算马上买下一个庄院,也不必当场付钱的。若是需要……需要时,亦清再提前禀告公子吧。”
“那好……那好。”杨青摸摸鼻子,乖乖的坐回座位上。
看着假装闭目养神的杨青,司马川嘴角流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来。
自己新拜的这位公子,看似不通世事,竟然想着元日里上门讨债;却分明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轻易看出了自己的心事又轻松化解掉;骨子里却又流淌着滚滚热血,一心要对付的,居然是威名赫赫的安禄山!真是一个摸不透的人啊!
想起杨青希望自己做的事,司马川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虽然,当杨青坚定的吐出那五个字的一刹那,司马川就知道自己对杨青的戒备是多余的了,把自己的命交给如此磊落的大丈夫,完全是值得的,甚至是幸运的。可毕竟这件事……
安禄山是堂堂郡王,身兼两镇节度使,手握数十万雄兵。更关键的是,当今圣上对安禄山的宠信,可谓亘古未有啊!
就凭公子和自己几个人去扳安禄山,扳得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