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望坐在轿中,眉头紧锁。
李林甫兼领吏部,他不来是有点说不过去的。但杨钊?
杨望又想起昨晚和杨青的那番对话,杨钊卖了如此大的人情给自己,肯定是要来找自己的,不知道他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思忖间,轿子已停在了胜业坊、长安城内最富盛名的酒楼“白雁楼”面前。轿夫毕恭毕敬的将杨望搀下车。
“杨大人!”大门口站着一个笑吟吟的官员,身穿紫色官服,腰系玉带钩,一个明晃晃的金鱼袋垂在腰畔。正朝自己拱手,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随意。
紫服玉带金鱼袋,起码三品以上。杨望心中一凛,连忙正了正衣冠迎上去。
“正是下官。未知……”
“呵呵,在下杨钊。正要进去就看见杨大人的座驾,特意在此相侯。”
原来他就是杨钊!趁着拱手行礼的空当,杨望细细瞄了这位现今炙手可热的人物一眼,国字脸颇为威武,称得上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本来唐朝的官员铨选时身材相貌就是很重要的一环,更何况人家是贵妃娘娘一族里出来的,光看外表自不在话下。
“不敢不敢!原来是杨大人,下官来迟,累大人久候,恕罪恕罪。”
“呵呵,不必客气,我也是刚到。杨大人,你我同乡,又是同宗,万万不可如此拘礼。今日公远兄一跃龙门,以后杨钊要仰仗的地方还很多,还望公远莫生疏了才好!哈哈!”
杨望一听人家连自己的表字都叫出来了,这才第一次见面啊,整个一自来熟。但看杨钊如此刻意结交拉拢,一时又摸不清人家用意,也不好太过冷淡,当下做出一副好感大增的样子:“杨大人客气了,这真是他乡遇同乡啊。请请!”
杨钊一看这杨望虽然满面笑容,但言语间又刻意回避自己提到的同宗一事,知道对方甚是精明。当下也浑不在意的哈哈一笑,连道:“请请!公远先请!你今天是主人嘛。”说罢就与杨望把臂而进,状极亲热。
杨望一看这架势,心中暗生警惕:表现得如此亲热,这是要给谁看的吧?但又不好真拉下面子甩开杨钊的手,只得随他去了。
(注,唐代的人与人之间的称呼和我们平时在影视剧中看到听到的有很大的区别。比如普通人称呼皇帝为“圣人”, 至于和其亲近之人或其近侍则称其为“大家”;有趣的是女子称呼其婆婆亦呼为“大家”; 只有宰相才被称为“相公”,而不像后来那样用的普遍;中书省和门下省的官员相互之间称为“阁老”;刺史(太守)被尊称为“使君”;县令的尊称为“明府”;至于县丞等则被称为“少府”。在唐代,没有“老爷“之称,奴仆称呼男主人为“阿郎”;而称呼少主人为“郎君”;称呼主母和小姐俱为“娘子”。但是,“娘子”、“郎君”并非只用于奴仆称呼主人,旁人见了女子亦呼其为“娘子”,见了少年女子也有呼为“小娘子”者;年长者也会叫少年人为“郎”或“郎君”; 当时的男子多自称“某”,也有谦称“仆”的,称呼就比较多了;而女子除了像后来的女子那样谦称为“奴”外,更多的是自称为“儿”,同时,也有女子自称为“某”的;“大人“只是作为父亲的尊称,并不用于称呼地位高于自己的官员,而且下级官员见了上级官员或者百姓见了官员,也并不像后世那样奴颜婢膝。当时,对于官员的称呼普遍是呼其官职的,除非是相熟之人可称其“行第”。等等不一而足,本书中的称呼大多在当时是不可能出现的,但为了方便读者理解和看得习惯,大多采取后世普遍较为理解的称谓,特此说明,万勿较真。)
白雁楼极大,一层大厅,二层雅座,三层精舍。杨钊拉着杨望一路不停,直奔第三层“芙蓉厅”。
果然,一跨过厅门,杨望就看到了坐在主陪位上的李林甫,后者不经意的瞟了两人的手一眼,只是一瞬,神色不变站起身来微微一笑:“杨大人!来迟了,可得罚酒三杯啊!”
杨钊一见李林甫眼底一抹厉色一闪而过,悄悄收回自己把住杨望的手臂,拱手一笑:“李右相到得好早!不过这声‘杨大人’可叫得有些不明白了,下官与公远俱姓杨,右相大人叫的是哪一个呀?”
杨望一看自己这正主还没吭声呢,这两位又有掐起来的趋势,赶紧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给李林甫鞠了一躬:“下官杨望拜见右相大人!”
“呵呵!公远不必多礼,快请上坐。”李林甫身材不高,但面相清癯,保养得当,快七十岁的人了看起来不过五十许,一双眼睛细长柔和,十分有神。一边打手势招呼二人一边对着席上其他的官员笑道:“没错没错,是李某糊涂了。如今这白雁楼上可是有两位杨大人、杨侍郎!我没说清楚,也该自罚三杯!来来,公远,你我同饮!”
“右相雅量!下官可比不上右相好酒量,若是这三杯下肚,怕是还未入席就得钻到桌子底下去喽。”杨望见李林甫没怎么理会杨钊,担心二人在自己这“烧尾宴”上就此冷嘲热讽起来,最后闹得不欢而散就不好了,赶紧开个玩笑缓和一下,一边示意让杨钊先请。
“哈哈哈哈!”一句自嘲的话果然博得席上一班同僚的笑声,一派欢乐祥和景象。
“公远此言差矣。”李林甫拉着谦逊一番的杨望坐在了主位。“今日公远初登尚书,来年必入中书门下,而我大唐有数以来,中书门下何公不擅饮,何人不喜饮?昔年李相公,人称“饮中八仙”之一,还不是饮酒公务两不误?素闻公远在容州时就颇为善饮,何以入了长安便畏手畏脚?哈哈,来,今日烧尾,不必拘束。”
说罢李林甫微微睨了杨钊一眼。杨望看在眼里,心中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