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商汉似乎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就像一具死尸般躺在泥水之中。
李阳停住了脚步,小心翼翼的观察着。
商汉双目紧闭,不见任何动静,他的头枕在一小片水洼之中,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因为污浊的泥水都快淹没他的双耳了。不过细心的李阳还是可以肯定商汉并未死去,因为他看到商汉的胸膛仍在以极微弱的幅度上下起伏着。
李阳不禁又想起商汉持枪指住自己咽喉的那一刹……
要不要……杀了他?
李阳就这样侧着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商汉,心里天人交战。
再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此处漫说人烟,鬼烟都没有!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商队正此刻就好比一只待宰的羔羊,不,羔羊还有几分奔跑的气力,他就像一个刚刚落地的婴儿!没有一丝一毫自保的力气!就算自己不结果他,瞧这副模样,怕是也挨不到明天吧?要知道,现在可是冬天!他全身都泡在冰冷的泥水里,身上还留着金林的两根淬了毒的短刺……
可是,杀了他有什么好处?仅仅是为了发泄昔日曾败在他手上的耻辱吗?
为了掩护金林逃出去,自己已将有形迹可疑不明身份之人在后山出没的消息传了开去,商汉若不死,必定将有刺客的消息坐实了,那自己就是举报有功,来日刺杀李隆基的时候,也绝不会有人疑心到一个提前报告发现有刺客的人的身上;商汉是杨青的贴身侍卫,杨青是郭晞的副手,自己想要在郭晞身上谋得更好的前程,杨青的话应该能起些作用。若是自己今日救了商汉回去……
可是商汉此人精明厉害,以后两人打照面的机会多了,坏事的可能性也就大了,看他平日神色是很不喜欢自己的,今日如果救他回去,谁知道是不是养虎为患?
李阳拿不定最后的主意,一双眼睛在商汉全身上下梭来嗦去、游移不定。
可惜商汉依旧紧闭双眼、生死未卜,看不到李阳的表情,更无法知道李阳心里想些什么。就算他是醒着的、睁着眼的,他也看不到李阳,毕竟,他头顶上没长眼睛。
但是,他听得到。
商汉其实很早就醒过来了,远在李阳上山之前。多年狩猎、独自在山里生存的经历救了他,自制的解毒丸虽然不能完全解去金林短刺上淬下的奇毒,却也保住了他的一条命。
他摔下去的时候确实已经晕过去了,不过等到药力行开,他就被刺骨的冰冷给激醒了。尽管仍然动弹不了,可商汉绝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他就这样躺着、积蓄气力。直到听见李阳的脚步声。
商汉不敢肯定是不是灰衣人去而复返,所以他不敢贸然出声,只好闭眼装死。但当李阳长时间停足不前的时候,商汉的心也逐渐沉了下去。
来者绝非善类!即使他不是之前的刺客!
李阳终于迈步了,他的步伐一如之前的商汉,缓慢,但坚定有力。
商汉默默数着来人的脚步,心里盘算着到底该如何应对,只是眼下自己的状况,实在是糟得不能再糟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一个稳妥的法子。可就在此时,他竟然听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
“商队正?”
商汉心中一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李阳?”
“商队正!果真是你!”李阳一脸的“惊喜”,几步并作一步,跨到商汉身前急急说道,“方才有不明身份之人的可疑形迹,我看到有从山上下来的痕迹,便上来一探究竟,不曾想……刚才我见到有人躺在这,还以为是宵小同伙呢!您……您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一番话说得天衣无缝,简直无懈可击,不过商汉心里仍是不能释疑,但他脸上不露任何破绽,只是淡淡的接道:“说来话长,还是先回营吧。劳烦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李阳赶紧俯下身,又迟疑的停下手,“这短刺……”
“现在还拔不得。”
“是。”李阳原本是想背商汉下山回营的,可他胸腹间还插着一把短刺,如此一来就只能将他横抱而行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商汉的右手很自然的搭上了李阳的颈脖,正好停在……李阳右颈的大动脉旁。李阳装作不经意的朝左下一瞥,只见商汉脸色如常,已在闭目养神了。
不敢多想,李阳解下自己蓑衣披在商汉身上,然后就这样托着他、健步如飞的往健羽卫大帐投去。
张南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色,越发坐立不安,焦急的走来走去,脸上愁容越来越深。
杨青对商汉迟迟不归也有些困惑,但他对商汉的身手有一种几乎盲目的信任,见到张南着急的模样,还在没心没肺的打趣:“哎岩溪,你说甘亭是不是失手了?脸上挂不住不敢回来见我们?”
张南勉强一笑,刚要开口答话,忽听到外边传来一阵嘈杂,似乎是外间亲卫们惊慌呼唤“商队正”的声音。
杨青与张南齐齐一惊,刚想抢出去看个究竟,“忽”的一下帷帐被掀开,李阳手托商汉进来了。
张南一见眼前情形胆裂魂飞,赶紧抢上两步接过商汉,一双惊怒交加的眼睛怒视着李阳:“我大哥怎么了?!”
李阳这样手托一个百几十斤的大男人从后山上下来,确实也累得够呛,喘息着还没来得及出声,商汉虚弱的声音就响起了:
“岩溪你先别急,我没事。刚才在山上与人打斗一番,中了毒刺,一时动弹不了。是李阳把我救回来的,先替我多谢人家。”
张南还待问个清楚,杨青已对李阳长长一揖:“李兄高义,杨青在此代甘亭谢过了!”
李阳赶紧回礼、连称不敢。
杨青见李阳神色之间也颇为疲惫,便诚恳道:“李兄一路辛苦,全身也湿透了。还是速速回去打理一下,免得受了风寒。”
“那行!标下就先回营帐了,若有用得到李阳的地方,左郎将尽管出声吩咐!李某随叫随到!”李阳招牌式的爽朗笑容又回来了。
目送李阳离开后,杨青打发其他亲卫去请军医、拿干爽衣服等物事,只留下张南一人。
看着触目惊心的短刺和商汉苍白的脸色,杨青觉得难受无比,也愤恨无比!
“甘亭,到底出了什么事?”
商汉脸色凝重:“姑爷!我怀疑有人欲对圣上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