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东麓,降圣观旁边的一座小山峰上。
李阳一身戎装,颀长的身形伟岸挺拔,可惜夜色之中没有人欣赏,只有呜呜低吟的山风将他的发尾肆意舞动。
一阵细不可闻的声响传来,李阳倏地睁开眼睛,随即又厌恶的闭上了。李信这个小人,走路都鬼鬼祟祟!
“你迟到了!”李阳的声音冰冷而不满。
“营门查得紧,好不容易才抽空溜出来的。”李信撇撇嘴,马上又不满的讥讽道,“比不了你啊,主将亲卫,肯定比咱们小小兵士要自在得多。”
“你想说什么?”李阳眉头皱了起来。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把我也弄进去?”李信看着李阳的背影,一股说不出的愤懑又开始吞噬他的内心。凭什么?我李信究竟哪点不如他?为什么他老是在自己面前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为什么自己每次都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就连现在和自己说话他也只是给了个背影!
李信跨上两步,和李阳并肩而立,仿佛这样内心就平衡了。
“这事急不来。得找机会!懂吗?”
“什么机会?什么时候?”李信认为这绝对是敷衍。
“比如说……这次行刺。”李阳终于侧过头望着他了,“你约我见面,不就是为了这件事么?”
李信沉默了好一会,深呼吸了一下:“主公已经让金林率领二十三名死士参与刺杀,昨日已到达宏庆潜伏下来。现在,就等你的计划和时间了!”
李阳眼中光芒一闪:“好!你跟我来。”
李阳将李信引到一处巨岩背后,凝神屏气一阵,确认四周无人后,小心翼翼的引燃的火折子,随手取了一截枯枝就在地下画了起来。
寥寥几笔,骊山华清宫的后山情形就勾勒了出来,几处重要的宫殿和城墙也逐一显现。
“照理说晚上行事最好,可我仔细想过了。今天已经是初五,再准备几天就更近月中,冬日又少云,大月亮底下,就算是晚上他们也根本无所遁形。如果再拖几天等月亏,李隆基就会回长安了。最为关键的是,我这几日细看郭晞的防务安排,尤其注重夜间巡视,白天反而松懈得多。所以,我的计划是,时间就定在十日后,白天!”
李信吃了一惊:“白天?”
“对!反其道而行之,往往能收到最大的效果!我们的目的才能最大可能的实现!虽说不可能真的杀了李隆基,但金林不会知道,而且对于我们的‘救驾’来说,离他越近,效果就越好!”李阳眯起眼睛,犹如一条待时而动的毒蛇。
“你说怎样就怎样吧。具体的计划呢?”
“你来看,这里就是走马岭,从这有一条小径可以直通石鱼岩,要让金林亲自提前来看看地形,从这过了金沙涧……”
火折子的微弱光芒不停的摇动闪烁着,将两个蹲着的窃窃私语的影子影影绰绰映在巨大的岩壁上,随着无孔不入的微风,两人的影子不停的变形扭曲着,犹如一只阴冷狠毒的怪兽……
冬月初九,阴。
杨青搓着双手钻出营帐,抬头看看远处天边,不由得微微一怔,“咦”了一声。
“姑爷,怎么了?”张南跟了出来。
“唔……没什么,就是觉得天色有些奇怪。”杨青摇摇头。
张南闻言也抬头去看,只见远远的天际积压着一层厚厚的乌云,因为离得远,看起来隔地面极近,竟是一副要下雷雨的前兆!
“是很奇怪……大冬天的,居然像是要下大雨了。”张南也迷惑不解。
“对了,甘亭呢?”
张南嘻嘻一笑,凑近低声道:“这不是几天没吃野味了吗?大哥说前几天看见后山有麂子在跑,刚才没事,说去弄只回来尝尝。”
“哦?”杨青眼睛一亮,不说还好,一说起来还真有点馋了。后世也许科技更发达,生活更舒适,但要说起吃,那还真没法跟现在比。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天天鸡鸭鱼肉算是好吃的东西吧,可都是饲料灌的、激素催的,一点味道没有不说,还有安全隐患;那你说吃点野味吧,犯法!那是国家保护动物!
商张二人不仅打猎了得,对于野味的烹制更是一把好手,杨青想起尝过商汉做的焖黄兔的味道,两边腮帮子不由自主的一酸,顿时分泌出大量帮助消化的液体来。未免在张南面前失态,杨青急急扯开话头:
“怎么今天他去了?往常不都是你去的么?定是你偷懒!”
张南低声叫屈:“哪儿啊!我倒是想去,大哥拦着不让啊!他自己手痒痒了,姑爷您可得明察啊!”
杨青呵呵笑骂:“滚!还明察,姑爷我又不是什么官儿。”
后山西秀岭的密林中,商汉猫着身子,正全神贯注盯着前面似乎有所警觉的一只麂子。这是一只才独立生活不久的年轻母麂,嘴唇上的茸毛还未褪干净,低头啃食着冬日里难得一见的蕨草,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时不时的抬起张望一番。
若用弓箭射杀自然不是难事,不过商汉知道这个年龄的母麂当然是生擒最好,若是下锅的时候已经死了超过一炷香的时间,那味道可要大打折扣。
凭借着多年的狩猎经验,商汉在发现这只母麂的踪迹后,提前选定了此处埋伏,准备一举成擒。果然,年轻的母麂如他所愿,也贪恋了此处极为难得的蕨草地。
现在,还差一点点距离,只要母麂再往前跨出三步,商汉就有把握一口气跃出后直接抓住它的后腿!
狩猎是需要耐心的,商汉在这方面有极好的天赋和意志。他曾经试过,为了躲避一只成年黑熊,他呆在一个充满腐烂气息的树洞里装死,四个时辰,一动不动!当黑熊终于离开时,他全身都麻了,瘫在树洞里,又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能走动。
现在,商汉依然在等,等那只母麂再往前走几步,只需要几步……
母麂终于啃完了面前的一小片蕨草,抬起了右前蹄。
商汉瞳孔紧缩,足跟已经悄然绷紧,双手缓缓握拳,呼吸却越发平静下来。
忽然,母麂本已抬起准备放下的右前蹄凝在了空中,警惕的抬头张望起来。商汉心一沉,正犹豫该不该冒险扑出,忽听到自己左侧不远处传来细小却清脆的“咔嚓”一声,母麂顿时掉头就跑,几个轻快的纵跃,便已消失在丛林之中,再无踪迹。
商汉失望之余疑心大起,刚才是什么发出的响动?扭头朝左方看去,并无异样,只是无意间居然发现天色阴沉得可怕,竟像是有场大暴雨要来临一般!
怪异!商汉摇摇头,看来今日狩猎是不能再继续了,还是先回营躲躲吧,要是在寒冷的冬天被淋湿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正欲举步,耳边又传来一声脆响,商汉猛的抬头看向声音来处,一道灰色的背影毫无征兆的映入眼帘!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