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蛤蟆,股噶股噶,不断流浪,浪迹天涯,股噶股噶……”
一道极为难听的音乐声从怀中传来,陈庚无奈的掏出电话。
“姓陈的,你如果不来,好歹给我打个电话吧?没有任何解释的就放我鸽子.你自己打车回来吧,休想让我再去接你……”
电话刚一接通,耳边便传来一阵气愤的咆哮。听声音打电话的这个人年龄应该不小了,真不明白他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
“小叮当,小叮当,等一下……喂,老唐,老唐,我草……”
还不等他详细的说明情况,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陈庚叹了口气,苦笑着摇摇头,喃喃自语道:“这臭小子,不就没按照你的要求准时到达么?用得着生这么大气?”
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地址,陈庚说了句“开快点,我赶时间”。
“得嘞,坐了好了您呐!”
司机爽朗的笑了一声,一踩油门,出租车呼啸着朝前奔出。
一辆普通的出租车竟然被司机开出了赛车的感觉,即便陈庚胆子再怎么大,临到下车时他也禁不住有些头晕目眩。
从小饭馆到中央大街,至少十公里的路程,这个司机愣是用了短短五分钟时间就飙到了路口,这驾驶技术,不去开赛车简直是白瞎了。
随手掏出一张二十元的钞票,陈庚摆摆手,说道:“不用找了,难得在市区碰到车技这么好的人。不过我劝你下次还是开慢点……”
司机吹了个口哨,“谢谢您呐……”话还未说完,车已不见了踪影。
陈庚摇摇头,沿着人行道过了马路,来到一栋花园式别墅外面。
对于常年生活在中塘市的人来说,几乎没人不知道“朝阳别墅区”。
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塘的首批别墅区,从外面来看,很是陈旧,一点都不光鲜,甚至有些地方都有斑驳的痕迹。
侧壁的水泥墙上,更是密密的布满了爬山虎。小区门口的那两只石狮子也是面目全非,有一只甚至被人砸掉了整个鼻子。
但即便是这样,这里仍然是中塘房价最高的地方。虽然现如今在中塘有十数个不同位置、不同风格的别墅区,但朝阳仍然是首屈一指。
除了得力于它先天的地理优势外,更重要的是别墅内部的构造和装饰,巧夺天工。天然石材配以大面积玻璃幕墙的运用,华丽而不失庄重。采用进口材料与考究家具,将新古典的艺术完整性和理性气质演绎得淋漓尽致。
两百三十余平米的复式别墅楼,售价竟然高达九百七十多万,面对这样大额的天文数字,若非陈庚那不为人知的敛财方法,一般人就算奋斗几辈子,也未必能够买得起。
虽然他来到中塘已有三年时间,但却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竟然会在朝阳有套别墅。也幸好是这样,否则被马腾龙或者那个什么谭清雅的知道了,肯定会以为他是个神经病。
大厅的沙发上,此刻正坐着一个满头银发但精神矍铄的老人,他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个超大型的披萨,右手边放着一杯产于八二年的波尔多红酒。
陈庚轻咳了一声,老人没有抬头。
他有些尴尬的挠挠头,不得不再次用力咳嗽一声。
“就算你咳破嗓子也没用,今天这个特制的披萨你就别想了。
经常标榜自己是多么多么的守时,但和我在一起时,你哪次守时过?从我上小学开始,每次放学都要我等你。这也就罢了,现在明明知道我年纪大了,竟然还让我在太阳底下一晒就是一个多小时,我可是个老人嗳,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呃,没那么夸张吧?我说小叮当……”
“别叫我小叮当,还当我是小孩子呢?”
老人抬起头,狠狠的瞪了陈庚一眼。
“好吧,老唐,你这可就是冤枉我了。今天之所以没有准时到达,可真不怪我。你要知道,人命大如天啊,若不是当时有我在场,那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肯定已经落入了虎口……”
“得得得,打住,不管怎么说,你应该考虑一下我的身体吧。你见过有哪个七十岁的老人还成天东奔西跑的?”
老唐呼呼喘气,胡子都气得一抖一抖的。
“好吧,我道歉,不过今天这事儿可真怨不得我……本来可以早点过去的,谁知道竟然遇到这么一档子事儿,这一趟下来,时间就被耽搁了……”
陈庚有些无奈。
老头瞪了他一眼,过了半晌才将盘子推给陈庚,却是连眼皮也没有眨一下。看样子,似乎还在赌气。
人说老小孩老小孩,这老头子可不就是这样么?
陈庚笑了笑,不再理他,低头大吃起来。
虽然刚刚才吃过饭,但看他现在的样子,就好像刚才所吃的东西全部都进了别人的胃里。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这么能吃。
“唉,真是弄不明白,你又不缺钱,干嘛去干这么累的工作?难不成你真想玩一出太子沦落风尘的把戏?还有,你打算长住中塘不走了?”
老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抬起头,盯着陈庚问道。
陈庚却是头也不抬,含混的说道:“多少干点什么,能让我觉得自己至少还是个正常人,向别人要点钱说明我多少还有些追求不是?
现在又不是战乱年代,搬来搬去的我也烦了。所以我决定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
看着埋头大吃的陈庚,老人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但转瞬就消失了。他突然喊道:“别都吃完了啊,给我留点……”
六点钟准时起床,洗漱完毕后,陈庚走出别墅,在门口遇到穿戴整齐的老唐,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沿着中央马路开始绕行。
这是多年以来形成的习惯,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总会下意识的去熟悉环境。用老唐的话来说,他的这种行为明显带有某些偏执性。
陈庚的生活向来枯燥而单调,和别的上班族不同,除非工作需要,他近二十年以来从不参加任何聚会,不参加婚礼葬礼,不去电影院看电影,就连他最喜欢的歌剧也从不现场观看,他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免和别人的接触。在看似平静无波的面孔下,陈庚掩藏了太多的秘密。
这个世界很大,多少人终其一生,也从未离开过故乡,更别说出国了。但对陈庚来说,这个世界却很小,小到只要自己稍不留意,就会遇到熟人。
一个被小偷偷了钱包的老妇人正在不远处嚎啕大哭,引来一群人的围观;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年正在搀扶一位老人过马路;街角拐弯处,四五个小混混正堵住一对年轻夫妇的去路……
天不再那么蓝,水流也不再清澈,世界在不断变化,但生活在这里,牢牢掌控主动权的始终仍然是人而不是动物。只不过,就算再过去无数年,或许今日发生在这里的一切照常仍会发生。
小偷不可能绝迹,抢劫犯照样存在,各行各业的人群依然会按照某种既定的轨迹各自走在自己的路上。
想到这里的陈庚突然感到有些疲惫。
“你觉得这里乱吗?我记得我当警察那会儿,这里每周都会发生命案。”
老唐看着一脸平静的陈庚,感慨的说道。
“那你应该在八十年前过来看看。如果我记得没错,那时候曾有四百多人死在这里。”
陈庚语气非常平静。
“怎么死的?”
“热死的。”
“哦,感谢老天赐予我们空调——不过这不正好证明了文明在不断发展么?没有战争,少了天花痢疾黑死病的肆虐,人类的身体也不再如此脆弱……和过去相比,我觉得现在的生活简直算得上是天堂了。”
“我记得很早之前我曾问过某个哲人这样一个问题,现在是最好的时代还是最坏的年代?
他的回答是,都不是!
最悲哀的是你往历史源头望去,你会发现所有的时代都一模一样,没有进步没有发展,只是一个所有人挤在一起艰难呼吸的泥沼,而一代一代拥有智慧和创造力的人们,就在这片大泥沼中逐渐沉没,然后死亡!
当时这段话并没有引起我的共鸣,现在想想,其实蛮有道理的。”
“怎么你的眼里全都是灰暗呢?难道你不觉得这种想法过于悲观了一些?”
老唐的声音透露出一丝无奈,或许普通人真的很难理解陈庚的思维,但老唐和他一起生活了数十年,他自信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对方。
“你不敢相信这世界上的美好,只是因为内心的阴暗和不自信。就连小孩子都知道,人之初性本善,你的眼里就不能多一些光明?”
“从小瑞离开的那一天起,我的眼里就不再有光明——难道我们两个真要像白痴般的站在这里讨论一些三流哲学家才思考的问题?”
听到这话的老唐笑了笑,知道对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也就识趣的闭上嘴巴。
别墅很大,两个人住显得未免有些空旷。但不管是陈庚还是老唐,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多出一个人来,即便是保姆都不行。
吃完一顿简单却丰盛的早饭,陈庚略一收拾,打算去上班。
走出大门时他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让那辆兰博基尼静静的躺在下面的车库里。一个连几块钱都要斤斤计较的吝啬鬼,开着如此拉风的一辆跑车去上班,别人如果不怀疑那才真是见了鬼。
挥手招过一辆出租车,当他看到这个司机的时候陈庚有些后悔。这家伙正是昨天送自己来这里的那个“疯狂赛车手”,一想起他只要速度不要命的驾驶,陈庚就有些头疼。
“师傅,开慢点,今天我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