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锦鲤,一条清炖,一条红烧,还有些腌制过的野味,桌上清一色的荤菜,没有汤,却有一坛自家酿制的米酒。
年轻人夹了一筷子厚薄不一的腌肉,放进嘴里嚼了嚼,闭目半晌,吐出一口气说道:“真是难得的美味,让人吃出了万里独行的艰辛感……”
“别酸了,赶紧吃饭吧。”
被年轻女子截断感叹的年轻人并没有丝毫尴尬,他笑了笑,将筷子伸向那条看着就能引起食欲的红烧鲤鱼。
吃完这顿谈不上丰盛但却实实在在美味的饭食,又喝了不少老黄自酿的米酒,女子脸上便起了两朵好看的红晕,年轻人眼神也有些朦胧。
时间还早,年轻男子摇晃着起身,随手掏出一大叠钞票塞给老黄,满嘴黄牙的中年汉子乐得合不拢嘴,正想全盘收下,那个沉默的的老妇人一巴掌拍在老黄后脑,低声说道:“撑不死你。”
老黄手一哆嗦,赶紧抽出三张票子,剩余的全都递给了年轻人,有些尴尬的说道:“要不了这么多……”
年轻男子也不推辞,胡乱将钞票塞进口袋,打了个饱嗝,说道:“上山寻仙去喽。”
老黄刚想伸手阻拦,他的那个大脚婆娘摇摇头,汉子一愣,伸着的手颓然落了下来。
这对年轻人相互搀扶着一摇三晃朝山中走去,老黄远远的看到那些巡山的警察挡住了二人,但年轻人从怀中掏出了某样东西递给警察,然后便径直登山。
“我呸,还以为是什么好人,原来又是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早知就不招待他们了……”
大脚板的婆娘眯着眼睛看着身影渐远的二人,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更冷了一些。
……
山中看不到路,但有原来行猎者踩踏过的一道道痕迹,此刻也早已被野草所覆盖,只是相比于周围的荆棘丛生要好上一些。
“早就听闻这青阳山山清水秀,里面住着一个活了好几甲子的老神仙。今日亲自前来,才发觉那都是众人以讹传讹,就这穷山僻壤的,哪里会出什么神仙,最多也就是个老乌龟,不过山下的那些吃食真是不错……”
年轻人满嘴酒气,一手拿着一截折断的枯枝随意挥打拨开杂草,另一只手空悬在大腿外侧,五指成爪虚握,就好像是抓着什么东西。
“就算是只老乌龟,也总比你这只老王八强一些。若不是真的相信那仙人肉一说,你又何必不远万里赶赴这里?你那些徒子徒孙也都不是吃素的,随便派几人过来也就够了,还不是怕他们中饱私囊,第一时间便抢了那到手的唐僧肉?”
听到女子不加掩饰的讽刺,年轻人哈哈大笑,眼睛竟变成了骇人的红色。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说道:“知我者,玲珑也。都说你有七窍玲珑心,这话不假。你放心,虽说我这老饕吃遍天下,对什么都来者不拒,但这老道的心肝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你抢。我寻这老牛鼻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万万想不到他竟然舍了那龙虎山来到这穷山僻壤。没有龙虎山的禁制,你我二人要想杀他可谓是易如反掌,真应了那句‘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的古语……”
“你也别大意,这老道活了至少五甲子岁月,比师父年岁都长,就算他真是一只老王八,这么长时间也修炼成精了,可别阴沟里翻了船。”
“嘿嘿,你放心,这老道素不杀生,而且迂腐的厉害。待会儿你我依计行事,不怕他不入彀。”
……
山中无岁月,名叫陈六道的老道士连自己也忘了他在这青阳山里呆了多长时间。
一头青牛正低头吃草,斜坡上躺着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明眸皓齿,头扎两根冲天小辫,穿一身轻薄亚麻小棉袄,脚下则是一双自纳的布鞋。
孩子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双眼微眯,望着天上的朵朵白云发呆。
在他身边,坐着一个看不出年纪的道士。老道须发皆白,胡子很长,一身青色道袍极是陈旧,但浆洗的无比干净。脸庞红润,眼神清澈如幼童,腰间悬着一柄带鞘桃木剑,别在发髻上的那根簪子黑沉透亮,一看就不是凡品。
二人仪态闲适,一老一小一青牛,构成了一副清淡的山水画。
“道士爷爷,再给我说说那些神仙打架的故事呗。”
小孩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一骨碌翻起身,眼神灼灼,说话的时候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看着无比可爱。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神仙,不过是山野乡人的想象罢了。老道修了半辈子的道,到如今连自己的徒子徒孙都庇护不了,就算是真的有神仙,我等凡夫俗子又岂能亲见?”
“您前几天才说有个大和尚练就不动明王法身,是当之无愧的陆地神仙,怎么今日又说没有了?”
“那个老秃驴也只不过是悟性高一些罢了,若论道行,其实跟老道我差不离,你何曾看到我有狗屁的神仙手段了?”
孩子嘟了嘟嘴,有些闷闷不乐。大概是因为神仙梦破裂,让他心里感到失望。
“不是还有那个不老不死的人吗?一个人既不老也不死,可不就是神仙了?”
孩童好似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瞬间亮了眼睛。
“唔,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个人倒是真的有些神仙道行,不过他到如今依然没能完全开窍,算不得神仙。”
“……”
“道士爷爷,你怎么从来都不下山?”
“山下太大,老道有些害怕。”
“啊?您也有害怕的东西?”
“是啊,怕人怕鬼怕因果,怕天怕地怕万物。”
“……听不懂。”
“听不懂也没关系,等到你再长大一些就慢慢懂了。看到那条瀑布了没有?以后等老道死了,就由你来接着看。”
“瀑布有什么可看的,再说,天天看瀑布,烦也烦死了。”
“呵呵……”
……
今日晴空万里,无风。
东海海畔,一杆大旗有气无力的耷拉着。忽然,这面旗帜无由振起,猎猎而响,像是突然之间受到了某种东西的拉扯,旗帜差点离杆而去。随着天空中一道白色气流电闪而过,旗帜很快恢复了正常,没有人注意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道气流飞过东海,飞过高山,马路上无数的圆形青石迅速滚动起来,沼泽中那些干枯的芦苇纷纷偃倒,似在弯腰,又似臣服。
气流一刻未停,直冲青阳山而来。
白胡子老道振衣而起,腰间悬挂的那柄木剑嗡嗡作响,似要离鞘而出。道人双手抱圆推出,整个青阳山便笼罩在了一个看不见的透明罩子里。
“轰”的一声大响,甫一成形的禁制瞬间便告破裂,一团白光直直冲着道人而来。老道大袖挥舞,飘然而退,不忘顺手捎上孩子。
白光落地,孩子睁大眼睛望去,却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大和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