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庚并不知道暗中有人一直在关注着自己,此刻的他正坐在希尔顿花园时代广场酒店的十二楼,手里把玩着从墨脱带回来的那颗水晶骷髅头,眼中偶有光芒闪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身后,两名中年人如标枪般竖立。身材魁梧的那个是屠锋,偏瘦的那个是苏家老二苏琦冰。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已经站了好长时间。这二人对陈庚有种发自骨子里的崇拜,当陈庚坐着的时候,他们便会一直站立。陈庚试着劝说了几次,可两人丝毫不为所动。对他们来说,这里哪有自己坐的份?
很久以前,两人便如影子般站在陈庚身后。如今很多年过去,再次遇到陈庚,他们只需向前一步,曾经牢不可破的铁三角便会恢复,似乎亘古未曾改变。
“我让你去学佛以化解心中暴戾之气,没想到佛未学成,杀戮之气倒是更重。罢了,以后别看佛经了,这本书拿去好好钻研钻研。”
陈庚随手掏出那本元归藏给他的线状古书直接丢给了苏二,后者诚惶诚恐的接住,郑而重之的放进怀里。
那个睥睨天下、傲骨自生的二先生在陈庚面前就像是一个孩子。他敏感、细腻,却总是心怀愧疚。因为他很清楚,兄弟三人中,陈庚最操心的人是他,付出最大心血的人也是他。
所以每当面对陈庚,他除了激动外,其实也最为惶恐。陈庚不敢对他太好,因为他受不起。正如陈庚当初对老唐所说,老二这辈子都在为一个人活着,他所有的喜怒哀乐全都围绕着陈庚。
自从老三刻意透露出一丝口风,苏琦冰便再也坐不住,抛下佛经,斩开陈庚留下的禁制,直接来到中塘。
陈庚对此颇有些无奈,同时也感到吃惊。他离开的时候布下的那道禁制非常强大,不料老二能在短短四年里便破了禁制,其剑术修为之高,怕是已经超越了潘子。
屠锋不同,用陈庚的话来说,这家伙就是一条筋,从来都不喜欢自己动脑子。他是天生的杀手,谨慎、多疑、机敏,一身横练刀枪不入,兼又力大无穷,每当陈庚用他的时候,就说明事情根本用不着商量,一路砍杀过去便是。
抬腕看了看表,陈庚皱了皱眉。他和对方约的是一点见面,如今时间已超过了半个小时,可迟迟不见对方的身影,他摇着头叹了口气,转身说道:“你俩去吧。”
屠锋和老二躬了躬身,幽灵般离开酒店。
他不喜欢等人,倒不是说陈庚缺少耐性。若有需要,他可以不眠不休追踪一个人达好几个月。但这个人却没有资格让他等待,尤其当他以苏秋白的身份出现的时候。
作为陈庚,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救火员,没有资格让别人守时,更没有资格让别人等自己,往往都是他等别人;可作为苏秋白,没人有资格让他等。
当苏秋白开始说话的时候,整个地下黑道都必须听着,而且他们不得不听着,因为他是传说中的‘修罗’,是从地狱杀出来的‘圣手’,是暗夜下的君王,更是悬在所有黑道枭雄头上的一柄利剑。
别说区区一个天机道,即便是孤悬海外的大西洲,神圣不可侵犯的梵蒂冈,飞扬跋扈的意大利黑手党,当苏秋白发出声音的时候,这些人也必须保持最起码的倾听态度。
姬如雷,太托大了。
敲门声响起,陈庚头也没抬,仍在研究手里捧着的那颗骷髅头。
敲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陈庚端坐未动。疾风暴雨般的敲门声过后,有人终于按捺不住,“嘭”的一声踹开了房门。
屋外,姬家父子满头大汗的站在门口,看样子是赶了不少路。他们身后跟着四个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
这当然都是表象,以姬家如今的实力,又岂会全凭两条腿赶路?坐着豪华的劳斯莱斯幻影还能赶的满头大汗,虽然是演戏,可也太过了一些。
“陈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堵车太严重,让您久等了,都是我的错……”
姬如雷一边擦汗一边解释。当他看到房间里只有陈庚一人时,禁不住长舒了口气。
“我是苏秋白。”
陈庚淡淡的说了一句。
姬如雷闻声知意,脸色不禁一僵。
陈庚这句话表达的意思很清楚:我今天是以苏秋白的身份来和你谈话,并不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陈庚。
姬如雷深吸了口气,脸色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陪着笑说道:“我当然知道您就是苏先生。姬家受您大恩,这些年一直想着回报,可您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好不容易来了这里,怎么着也要让我尽尽地主之谊。我已在寒舍备下酒宴,请您允许我为您接风洗尘。”
姬如雷态度非常诚恳,他半躬着身子,姿态放的很低。
无论是谁,在看到一个老人对你如此谦卑,诚惶诚恐时,总免不了有些不忍,更何况他还是姬家的家主。
但陈庚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在他眼中,手里的这颗骷髅头似乎要比姬如雷好看多了。
“你真的知道我是谁?”
陈庚问了一句。
姬如雷愣了一下,点点头道:“当然。苏先生威名满天下,又对我姬家有恩,我又岂能不知?”
陈庚摇摇头,说道:“你其实并不知道我是谁。”
姬如雷有些懵,过了好半晌才疑惑的问道:“苏先生何出此言?”
陈庚将骷髅头随意抛在桌子上,然后抬头。
“如果你知道我是谁,怎么敢迟到这么长时间?怎敢用脚踹门?如果你知道我是谁,又岂敢以如此拙劣的把戏糊弄我?如果你知道我是谁,一进门就不会唠唠叨叨的说个没完没了……冯警官在哪里?”
陈庚说了几句,突然觉得自己说这话好像有点二,难不成和老二呆了几天,自己也变得二起来了?
对方知道自己是谁也好,不知道也好,其实根本不重要。即便是姬如雷表现的再怎么谦卑,难道这件事就这样算了不成?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对方如何对待自己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他这次来的目的很简单,一是救人,其次便是散了天机道。不用特意打听,只是听一下闲人对天机道的议论,稍稍看一些天机道的行事,陈庚就很清楚,这个组织距离成立之初的初衷已是越走越远。骄横、跋扈、仗势欺人、贩毒、买卖人口、草菅人命……
除了好事,他们什么事都干。相比姬如雷的孙子姬如海,他的儿子姬如雪更是一个阴险狡诈的小人。天机道是在苏秋白一手支持下建立起来的,它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和陈庚也有着偌大的关系。既然已经没办法去改变,那就彻底毁了,一了百了。
“您是说冯姑娘啊,她当然好好的,我们已经将她带来了。冯姑娘是您的朋友,我们又岂敢对她不敬?只是……”
说话的是姬如雪,从看到陈庚的第一面起,姬如雪心里就有些怀疑,因为无论怎么看,这个人和父亲所说的那位传说中的高人相差甚远,他甚至真的有些怀疑父亲是老糊涂了。就这么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尤其还在美国,难道天机道还对付不了?
所以他表面上对陈庚显得很尊重,骨子里却早已有了不屑和轻视之心。
“不过什么?”
陈庚倒是一副好脾气。
“不过您得答应我们,这件事就这么完了。我儿子因为此事已经被砍掉了一只手,不管怎么说,天机道算是给了您一个面子。从今往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您看如何?”
陈庚不置可否,沉默半晌,姬如雷也没再开口,显然是默许了儿子的说话。
陈庚突然笑了笑,说道:“看来离开的时间是太久了,好像没人记得我是谁了……我再说最后一遍,把冯警官带过来吧。”
“苏先生,您还没答应我的要求呢?”
“算了,我耐性也用尽了。还是我自己去找人吧。”
说完这句话,陈庚站起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