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莲瑾!你负了本宫的一片真心!”触目惊心的红自他的手掌蔓延至腕处,妖冶之中尽显哀伤。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点着我,悲愤的泪水蓄满眼眶。就仿佛我是这天底下最大逆不道之人。并且把所有伤人的本事全用在了他身上。
暴怒之下的李彦琛并未当即对我做出任何处置,只是自此以后,我的生活却越发艰辛了。那次搜查事件后,各种风言风语也随之而来,甚至从佛堂到寝宫的几步路程,耳根都清净不了。
“听说了吗,那次的刺客就是太子妃在宫外的情人,程淑媛在凤栖宫中连定情物都搜出来了。”
“可不是嘛,身为后宫之主竟这般不知检点,太子不治他罪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要我说。今日这般凄凉处境完全是她咎由自取……”
“说什么呢,谁咎由自取了?”春华激愤的话音传了过去,在一旁议论的两名小丫头惊慌地瞥了一眼,连忙低下了头。
“放着自己的事不做,偏在这里嚼舌根,当心我告到王嬷嬷那儿,发落了你们!”
“春华姐姐饶命,奴婢不敢了!”想来那两人也是老实的主儿,春华这么一吓,不由直接跪到了地上。
“算了吧。”连日的风寒,我的身体已经虚弱至极。艰难地对春华吩咐了一声,便再无心力应对,捂着胸口咳了起来。
“娘娘!”春华担忧地唤了一声,慌忙跑过来,轻拍着我的后背,替我舒缓起来。
“我没事,你就别吓唬她们了,快让他们走吧。”待咳嗽缓解,我语气平和地春华说了一句。
“还不赶快谢谢娘娘!”春华回过身,颇为不甘地冲两名丫鬟喝斥了一声,两名丫鬟起身道谢后,慌忙抬脚离开了。
连日来的奚落讽刺,再刺耳的话都听了,这点议论对我来说,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只是苦了春华和菜苗,日日冲在前头,为我处置这些烦心事儿。春华本是个持重的性子,这些天为了应对底下丫鬟的闲言竟变得声色厉稔起来,今天遇到这两人还算给她面子,遇到那些不讲理的,知道我们失了势,动辄蹬鼻子上脸。
“哟,瞧瞧,还当自己是个人物呢,现在连自家主子都落魄成这副模样,你这条狗还跟着耍什么威风啊?”
程又凝宫里的人,总透着一种阴阳怪气,不知是他们主子授意还是那名丫鬟素来胆大跋扈,那日受了这般屈辱,春华实在忍受不住,直接与她们对吵起来。最终,我虽亲自出面摆平了此事,却也是虎落平阳,碰了一鼻子灰。
也正是今日的潦倒处境,才让我辨清了真情假意。之前我虽然对春华刻意隐瞒夏洁一事颇感愤怒,事发之后,也对她百般疏离,甚至生出了将她遣到其他嫔妃宫里的心思。但无论我怎样冷淡于她,这些日,她伺候我始终尽心尽力,有时候去佛堂一守就是一下午,她也没有丝毫怨言,时日一久,我终是被她的诚心打动,重新接纳了她。近来,菜苗许是近身伺候我的缘故,染上了风寒,这几日一直在卧床静养。春华照顾起我来更是尽心尽力,事无巨细。
因为篱落的那面面具被牵连进荣寅的刺杀案中,这一点是远远在我预料之外的。据外界传言,荣寅之所以对李彦琛动手是因为他处斩了赵治。百花会的前身是就是梁王旧部青叶,他们表面上伪装成江湖侠士,背地里则是将军府上的门客,时常会聚在一起策划谋逆之事,赵治这个傀儡一死,他们再也没了抗衡朝廷的能力,苦心孤诣谋划了这么久,所有的大计却都付之一炬,我能明白他那日眼中的绝望,只可惜,他原是那个恣意快活的武林侠客,却在转瞬之间变成了贪恋权术的阴险政客,这样的转换让我绝望。从他一开始通过篱落拉我进百花会开始,就是个骗局,选秀一事,既是与将军府颇多牵扯的那名白发太监筹谋的,相必跟他也脱不了干系。
进宫之初,每次要与李彦琛同房,就会突发各种情况,那些蹩脚的刺客虽不能对李彦琛做出任何伤害,但却能及时扰乱他的兴致,我有几次都曾怀疑,也许,荣寅对我是有些感情的,他还曾冒死进宫找我,现在看来,更合理的解释,不过是他行刺未果,躲进我宫中避风头罢了。
原以为他与世无争,如今看来,他同李彦琛又有什么区别呢?
心底的希望在一点点被抽空,我也越来越接近一具行尸走肉。
回到寝宫,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坐了一会儿,便见春华端着碗药走了进来。
“我来吧。”我说着,自春华手中接过药碗,端到了床边。
“菜苗,喝药了。”我扶起菜苗,将她身后用枕头垫高,重新端起药碗搅动一番,刚送到她嘴边,不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平日里面色白皙的菜苗,脸上竟一片通红。我立马伸出手,刚碰到她的额头,一阵灼热就传了过来。
“菜苗!”我轻拍了下她的脸颊,焦急地叫了一声。
“嗯。”她皱着眉,闷闷地应了一声,手却伸到胸口不住地抓挠着。我拿开她的手,拉开衣服一看,皮肤上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疹子。
一阵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我慌忙冲外面喊了起来:“春华,春华!”
“怎么啦,娘娘?”春华听到呼唤连忙跑了进来。
“你过来看看,菜苗身上这是怎么回事?”我说着稍稍给她腾出些地方,她走到近前,看到菜苗身上的疹子,脸上瞬间变了色。
“娘娘。”她瞪着眼,失神地看向了我。
“怎么回事,你快说啊?”我心里隐约已经有了几分感觉,害怕她印证我的猜想,口头上却又急不可耐地催促着。
“依奴婢多年的经验,恐怕是天花!”那两个字传入耳中,我瞬间跌坐在了床上。
“娘娘,现在怎么办?”出了这样的大事,春华一时也没了主意。我看着她一脸殷切的模样,忽然想起了什么,立马伸出手推搡起了她:“你快走!趁现在事情还没传扬开来,去找个可靠的主。”
“娘娘,奴婢不走,您就是奴婢的主子,自打那日您替奴婢在王良娣面前隐瞒了偷藏胭脂一事,奴婢就下定决心,此生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春华的忠心令我感动,可现在让她留下,就意味着她要与我们一道面对接下来的风险,即便她误会我心狠,我也只得含着泪水,加大手上的力道,不断推拒着她。
“娘娘。”几番动作之后,她竟拽着我的手臂痛哭起来:“奴婢知道您的心思,可奴婢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况且,即便寻到了去处,宫里谁人不知奴婢的来历,与其在他人宫里受尽欺凌,不如让臣妾跟着你过几天踏踏实实的清贫日子。”她的一字一句都像把刀一样,深深地扎进我的心里。我扶着她的手腕不断抽噎着,为她的好心也为自己的无能。
“娘娘,求求您,就让奴婢留下吧。”恳求的话音传来,这一次,我的心头终于动摇起来,可天花是要人命的,而且那么强的传染性,我还是无法不顾忌。
“本宫又何尝舍的下你,只是你留下,就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我怎能让你因我冒这个险呢?”这一刻,我也不想再瞒她,将自己的苦衷全部倾诉了出来。
“娘娘,我记得丽嫔娘娘在产下小皇子不久后也曾出过天花,只是那时皇上不让声张,只说是普通水痘,在自己宫中无人问津几个月后,竟真的好了。”春华想起此事,连忙擦干眼泪,激动地向我道来。
“确有此事?”我眼中升起了几分希望连忙向她求证起来。
“嗯,当时,好像只留了胡太医,现在胡太医因为年时已高,一般不亲自出诊,只带学徒,哦,对了,胡太医有个得意门生,好像姓张,也在太医院里,之前一直在宫外,不过这次皇上病重,好像被召了回来。”
姓张,在宫外,我思考着这一系列信息,莫非是张惠勋?
“奴婢是宫里的老人,私下里还有些交情,我这就赶去太医院。”春华说着站起身来,便欲往外走。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我心头不禁一阵酸楚,现如今,我们这般处境,还有谁会理会她,到底是个单纯的姑娘,进宫这么久,还是没看透宫里的人情冷暖。况且,张惠勋是李彦琛的御用太医,见不到我服软示弱,他又怎会轻易放手。
“春华!”我哽咽地叫了一声。她疑惑地转过了身。
“还是我去吧。你留下来帮我照看下菜苗。”我尽力装出一脸微笑,温和地对她说了一声。
“哎。”她端详着我脸上的神色,露出了些许疑惑,但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娘娘,外面变天了,带把伞吧!”
“不用,我去去就来。”我宽慰了她一句,直接踏进了夜色中。
该来的总是会来,尽管我百般抗拒,可却不得不面对现实,举步维艰地走到了那扇门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