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刀尖势不可挡地袭来,偏偏在抵达我胸膛的刹那,却精准地停了下来。
“没想到你最终还是站到了他那边。”黑色夜行衣下,那双冷漠的眼中满是失落。
“我不属于哪一边,我只是不愿失去你们任何一个。”睨着那双黑眸,我无比诚恳地道明了真相。现在,我已疲惫至极,再无心力去理会他们之间的流派政党之争。荣寅的道行向来深厚,我知道他若执意要动手,我根本拦不住他。
见到荣寅有所犹豫,一旁惊魂未定的程又凝匆忙冲了过来:“你既然在意太子妃,就应该知道她现在是太子的女人,倘若你杀了太子,她就得在这深宫里守一辈子寡,如果真心为她好,你就应该放了太子。”
对于程又凝的分析我丝毫无动于衷,可荣寅的眼底却闪过了一抹忧伤的神色。那样的忧伤透过眼睛直达心底,似乎是对回天无力最好的诠释。
我也不想做任何辩驳,尽管不愿承认,这却又是不争的事实,我只是觉得可悲,没想到从前那个不可一世的沈莲瑾,到了深宫之中,也只不过是件附属品。
剑尖直抵着我的胸膛,面巾下的那双眼睛满带忧伤,随着意念的逐渐薄弱,他的手竟也跟着颤抖起来。
我知道他忧伤的所在,最终是我伤了他,我不忍地闭上了眼睛,安心地等待着他给的任何结局。
刷刷两声剑风划过,紧接着,耳边就传来了长剑进鞘之声。
一切尘埃落定,他转身往回,而我也彻底解脱,腿下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小姐!”不远处的菜苗见状连忙跑了过来。
“小姐,你没事吧。”她伸手扶起我,脸上满是关切之色。
“回吧。”我轻轻吩咐了一声,头也不回,直接搀着菜苗往自己宫里走,再不理会身后的反应。
我知道,荣寅在离开的时候,身旁的侍卫定会持刀相觑,好在他们只是待命,只要李彦琛不下令,他们就永远没有出手的机会。
“殿下!贼人如此放肆,朗朗乾坤竟敢意图行刺,这背后必有玄机,请殿下下令,擒了这贼人,交由刑部,好好审讯。”程又凝咄咄的言辞里指向性再明显不过,可任由她怎样卖命怂恿就是听不到李彦琛有任何回应。
随着冬雪消融,宫里也现出了几分春意,柳枝抽出了新芽,小鸟开始啁啾,偏偏在这百废待兴的日子里,皇上却病倒了。
皇上这一病,所有朝政之事就都落到了李彦琛身上,他几乎每日都埋头于勤政殿,进后宫的日子屈指可数。
这段时间,所有嫔妃都落了难得的清闲,相互之间走动的也就勤了些。可每日我都要到佛堂为夏家超度亡灵,对所有来访的嫔妃只得一律谢绝。
最近,因为风寒的缘故,我就在自己宫里捧着经书诵读。
菜苗出门的时候没有关门,所以当屋内进来人时,我也没有太过在意。
“瑾儿!”这声熟悉的呼唤,瞬间将我拉回了现实,我停下动作,抬头看了过去,这声温和的呼唤后,他直接走到床边半躺了下来,举手投足间没有半分拘束,就仿佛在自己宫里一样。看的出来,今日的他十分疲惫,只是用手肘撑着额头都仿佛能昏睡过去。
朝廷正逢多事之秋,每日奏折都会堆积如山,再加上皇上病了,他日日要到殿前侍疾,辛劳程度可想而知。只是我不明白,在那么大的压力下,她为何不找个恭顺的妃子好好倾诉一番,却要到我这冷冷清清的凤栖宫来,自讨没趣。
“近来,朝中事多,没空过来,你切勿见怪!”无力的声音中满是疲惫,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坚不可摧的李彦琛有一天竟也会虚弱到这般程度。
“臣妾不敢!”我淡淡地回应了一句,话音中满是疏离之意。
可面对我这般不敬的语气,他却丝毫不恼怒:“瑾儿,别跟本宫闹了,那日你不顾自己的安危替本宫挡剑,本宫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他疲惫的话音中满是欣慰。
“殿下怕是误会了,臣妾只是不想再看到血腥罢了!”
面对我的影射,他非但没表现出任何愠怒,反倒染起了一抹温和的笑意:“瑾儿,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别再让那些不足挂齿的小事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哼,小事,对殿下来说,夏家二十三条人命是小事?”我一脸心痛地注视着他。面对我的哆哆质问,他的眼神开始故意躲闪起来:“你现在在气头上,一时抹不过弯来,本宫就是解释再多也无用。”
他甚至都懒得向我解释,只应付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你就不怕我对你一直误会下去。”
“无妨,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他说着,将手伸向了自己的太阳穴揉了起来。
眸光微阖间,我似乎从他身上闻到了阵阵药香,也许是近来吃药的缘故,所以对这气息格外敏感。在气息的牵引之下,我忍不住将目光投了过去,这时,我才发现,往日一向洁净肃整的他,嘴角竟冒出了胡茬,衣袖上也沾染了点点药渍。
“瑾儿,本宫好累……”混沌之间,他无力地呢喃了一声,也许是体力透支太过严重,单是扶额小憩的这点功夫,额上已经渗出了点点细密的汗珠。
看着眼前的一幕,我的心头忍不住抽痛起来,就在我神思溃散之际,他却忽然伸出手向我的颈间袭来。预感到他的意图,我慌忙别开了脸。这一举动,终于让他彻底爆发了。
“沈莲瑾,你欺人太甚!”他几乎是用尽全力说出了这几个字,我知道暴风雨要来了,好在,我现在的处境已经无惧任何发落。
可令我讶异的是,说出这几个字后,他竟然哭了,那般痛心疾首,就仿佛一个受伤的无辜孩童。
劲瘦的身子不断颤抖着,这般声泪俱下,显然是被戳到了致命处。
“殿下还是尽早离去吧,臣妾还要为亡灵诵经!”我忍着心头滴血的疼,绝情地说出这几个字。
这一次,他终于不再留恋,艰难地撑起身子,踉跄地走出了宫里。
待他消失在眼前,我再也抑制不住,泪水霎时涌了出来。
“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殿下日日忙于朝政,连用膳的时间都没有,在加上近来皇上病重垂危,他早已忙的焦头烂额,本指望到你这儿倾诉一下内心苦闷,寻找到一丝慰藉和温存,你却又是这样一副模样。殿下也是血肉之躯,你得理解他为人夫为人子的难处啊,小姐,我求求你,别再和殿下两相折磨下去了。”
菜苗跪在我面前,泪眼婆娑地乞求起来。
我只觉心口被狠狠地刺了一刀,任何言语都不足以形容那样的疼痛。唯有闭着眼睛奋力嚎啕才能将那样的痛楚缓解一二。
李彦琛,我们为何会走到这一步,我不断地追问着自己,可答案却始终遍寻不见。
自打那日他离去,凤栖宫就成了这宫里最为轻贱之地,也许知道我再无复宠的可能,人人都恨不得来踩上两脚。
吃穿用度大不如前了,即便下人已经遣散了好几批,还是抵不过周慎连日的克扣。在这样的窘境之下,甚至连委曲求全也成了难事。
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寝宫,我一脸讶异地看向了菜苗:“怎么回事?”还不待菜苗开口,一个尖锐的声音就从屏风后传了过来:“哟,姐姐回来啦,刚巧,妹妹正准备差人去请呢。”
听到这样的语气,我就知道来者不善,也没心思跟她客套起来:“程又凝,你想怎样?”
“姐姐这话说的,我能怎么样,我充其量不过是个妾室,论尊贵,怎么也比不上姐姐啊,又凝不是无礼僭越之辈,此番搜查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自打那日听说行刺一事,娘娘日日挂念殿下安危,寝食难安。宫中这般守卫森严,若不是有内应,凭那几个贼人怎可进的来。所以,皇后娘娘特命妹妹清查此事,任何人都不得例外,若有地方冒犯到姐姐,还请姐姐恕罪。”她说着,还假意福了一下。
“狗仗人势!”高傲的话音落下,菜苗难言不平,愤愤地骂了一句。
“你!来人呀,给我掌嘴!”气极之下,程又凝又拿出了自己那副野蛮的做派。
“妹妹还是赶快搜查吧,再这么折腾下去,恐怕我就是想恕罪都难了。”看着宫中混乱的模样,我平静地堵了回去。
“哼,不跟你们计较,来人,给我搜!”程又凝看了我一眼,很快调转目光,带领下人继续翻找起来。
“没有。”
“没有。”
下人的回复声虽小,我却听得真真的。
几番搜寻无果之后,程又凝脸上露出了几分气馁之色,但很快,瞥到我的床铺,她忽然又升起了一丝希望:“那儿还没有搜,来人,给我搜!”
话音落下,几个老嬷嬷一齐涌上。
“那是小姐和殿下的婚床,我看你们谁敢动。”菜苗说着,冲上前去,想要阻止,却被那几个嬷嬷推到在地,我躬身扶起菜苗,抬起头来,床铺已被掀开,而那张鬼脸面具静静地躺在床板之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