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达政宗一惊,箭从哪里射过来?明明是正对着自己的方向,却看不见!那鸟鸣的尖啸声为什么会转向一旁?
伊达政宗忽然反应过来了,对方射的是自己失明的那支瞎眼!惨叫声中,赤红铁箭绕过了黄泉十字斩的阴风,正中伊达政宗的眼罩,贯入头颅。
黄泉十字斩的旋涡已经呼啸而至,丁邦彦拔出长剑,沉声喝道:“雷音拜佛!”手腕一震,抽剑如抽丝,柔软的剑身自鞘中舒展开来,恰似柳叶迎风招展,柔和无比的剑风中却陡然惊起一道炸雷,腾起狂蟒一般的鞭影对着迎面压落的旋涡一抽!黄泉十字斩的旋风竟像陀螺一般转了个方向,向着没人的地方去了,顷刻之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片黄土簌簌飘落。
四周明军大将都被惊呆了,不愧是打遍金华无敌手的前朝武举人。
丁邦彦长长出了一口气,仰天流下两行热泪。
伊达政宗滚翻在地,大声惨叫,颤抖着爬起来,将赤红铁箭从眼窝中拔出。一枚玻璃义眼已经被箭头击穿,碎片带着一蓬鲜血洒在地上。伊达政宗浑身颤抖,因为剧痛而动弹不得。
丁邦彦不屑动手,沉声道:“交给你们了。”
王如龙和楼大有等人皆一片狞笑围上前,无数巨刃劈头盖脸击落,将伊达政宗笼罩在刀光下。任梵天大铠浑身是刀,也只有挨打的份。伊达政宗疯狂大叫着挥刀抵挡,掌中刀刃寸断,只剩下刀柄了,仍在胡乱挥舞。梵天大铠已经支离破碎,按理来说已经完全动弹不得才对,但伊达政宗仍在疯狂挥舞着仅有两寸长的断刃。
王如龙一脚飞出,伊达政宗厚重的甲胄就像炮弹一样倒飞出去,倒在伊达成实的面前。身上数不清的伤口都在喷血,肚腹甲胄碎裂凹陷,肠子流在外面,肯定是活不成了。
伊达成实不顾一切将政宗扶起,打开面甲。
政宗的脸上已是血泪交横一片,此时心里已经完全明白,击溃眼前的这支大军是不可能的事。面前的对手不是一般的明军,而是戚家军中最善战的义乌军。
伊达军绝望道:“小十郎呢,趁机突围了吗?”说话间口鼻血沫横流,不停抽噎。
小十郎就是片仓景纲的名字,对没有父母关爱的伊达政宗来说是最重要的精神支柱,胜过妻子和兄弟的特殊存在。
伊达成实回头看了看,明军的鹰扬火箭车正在疯狂轰击,一道道火龙呼啸而出,在奥州骑铁的队中炸开。澳洲铁骑的战马惊嘶乱撞,相互踩踏,方圆百丈一片惨烈的地狱。明军变阵,展开双翼,一万奥州骑铁已经在明军的包抄下没有了迂回的空间,顿时队形彻底溃散,挤撞之下争相逃命。
片仓景纲带着旗本队想要冲过来救出他们,但是还没冲到近前就已经被狼筅击中,从马背掀落了。鹤翼阵张开双翼如同死神的双臂将片仓景纲和最后的旗本队彻底包围,明军钢铁铸就的紧急脚步声不曾被撼动分毫,陌刀无情地砍落,将来不及逃走的伊达军围杀。片仓景纲的吼叫声渐渐被明军的刀光淹没,
背上的伊达军的军旗在一片刀光之上悲惨地摇曳着,倒了下去,再也没能起来。
伊达成实不忍心告诉伊达政宗这个小十郎刚刚被杀的消息,含泪道:“小十郎大人已经率众突围了。”
伊达政宗抽噎道:“我真是懦弱没用的人,又辜负了母亲大人的期望,也对不起你们。”
伊达成实流泪道:“没有办法,对手是大明啊!是那个明国将军和戚家军啊!政宗大人才不懦弱!”
“帮帮我……我好疼……我再也不想看见明军了……”伊达政宗抽搐起来。
“是!政宗大人已经很勇敢了。义姬殿下也一定会为政宗大人感到自豪的!”伊达成实说着,拔出肋差,一手蒙上伊达政宗的双眼,一刀刺入伊达政宗的心脏,让政宗抽搐的身体平静了下来。
四周明军铁甲如山,将伊达成实完全笼罩在阴影当中。
伊达成实站起身,将金蜈大枪踢开,以示放弃反抗。望向面前的明军大将,居然是十分熟悉的面孔。在舟山一役遭遇的,正好就是面前的这几个明将,还有率领俞家军和广西狼兵的两个女的,正好都是撞过面的对手。
楼大有望着伊达成实头盔上的金色蜈蚣前立,大笑道:“唉,这还真是巧啊!”
岑柔举起银刀,冷冷道:“我们花瓦家那么多汉子都被你杀了,今天你落到我们手里,真是老天有眼!”
伊达成实毫无惧色道:“两军交战,可也没有办法!我伊达成实有一事相求,请将政宗大人的首级送回,我伊达成实愿意剖腹谢罪!自然,关于我所知道的丰臣军的兵力部署,也会原原本本告诉你们。”
“做你的千秋大梦!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岑柔一刀劈去,却被楼大有一把抓住。
俞小妹叫道:“倭狗说的话,不能信!”
“我不恨你们。”伊达成实有如厉鬼一般大叫起来,“我恨逼迫我们去大明的魔王信长,恨让我们来朝鲜的秀吉!
那个秃猴子就是想让我们所有对他有威胁的大名都去死,都灭亡!如果你们满足我的要求,我会让你们看到丰臣军也有弱点! 伊达家完蛋了,丰臣秀吉也要陪葬!”
楼大有分开众人,中军旗鼓队的战车之中,当中端坐的御史的赫然正是谭纶。楼大有向谭纶禀明情况,谭纶命人将伊达成实押了过来。
谭纶冷冷道:“你可识得本官?”
伊达成实点点头,谭纶先任台州知府,后任福建巡抚,如今是总督蓟辽保定军务、负责京师防御的大人物,到过闽浙的倭寇没有人不知道谭纶。
谭纶面无表情道:“那你可是觉得本官好哄骗?”
伊达成实嘶哑道:“丰臣军内,第一军团长加藤清正,和第二军团长小西行长极为不和。”
“小西行长精通大明和朝鲜语言,是极有见识的人物。但是与明军交战不利之后,小西行长一心主张议和,被主战派的加藤清正多次公然羞辱。因此小西行长在跟大明议和时所拟的封赏名单之中,将加藤清正的名字抹去了。加藤清正得知之后,将小西行长视若神明每日膜拜的天主圣像砍成了两半。”
“小西行长麾下以及对马、一岐一带的将领大都是虔诚的切支丹教徒,加藤清正刀劈神像此举乃是不同戴天之仇。鉴于如此水火不容的交恶关系,便是秀吉的命令也必然无法左右。如果一方遭到攻击,另一方必然不会来救。”
“小西行长手下的对马守宗义智也是切支丹教徒,原本一直与朝鲜贸易,对朝开战以来是损失最大的人。你们若能联络宗义智此人,宗义智定然极其希望为大明效力。”
谭纶点点头,目光炯炯沉声道:“成交!说出你所知道的一切。如果属实,你可以在心愿得偿之后,保留尊严,剖腹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