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戚继光的大帐来,麻贵好奇道:“这位女菩萨是谁啊?”
要不是有这位女菩萨及时说了几句,如此荒唐的败军之事,戚继光不定要把他们几人打多少大板。稀奇的是,这位姑娘怎么会如此熟悉丰臣秀吉的事情,或许跟戚继光在蓟镇练兵的吴惟忠会知道。
吴惟忠也是十分感激,看看四下无人,低声道:“传说是因为王大小姐生不了子嗣,登州老家送来大将军身边伺候的。到蓟镇之后我等皆惊为天人,实在是秀外慧中、贤良淑德的女子。我也没想到,还熟悉倭事。个中情由,还是不要问了。”
“看来也不是一位寻常的女子啊!”麻贵服气道。
正说着,御史杨镐焦急找来,对三人说道:“此役,三位将军都有大功。”
吴惟忠火大道:“大败之下,哪有功劳?”听杨镐的口气,这是要把败兵之事反当大捷来报么?
杨镐道:“我是御史,胜败还不是我说了算。戚家军每战必胜,怎么轮到我当御史就这么倒霉,死了两千多人,还都是戚家军的人。若据实相报,那个戚少保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吵闹圣上得知之后,你我都要问罪。咱们就说,此役大捷,伤亡仅有百人……”
吴惟忠气得说不出话,劈门便走。杨镐大怒,破口大骂吴惟忠无礼。麻贵、茅国器也脸色铁青,转身离去。
杨镐叫嚣道:“谁敢跟我作对,小心自己的脑袋!”
忽然沉闷的脚步声传来,一群蓟镇甲士蜂拥而入,不由分说将杨镐擒住捆起。
杨镐大惊:“混账!我是御史!你们竟敢以下犯上,不要脑袋了吗?”
戚继光负手而立,冷冷道:“我大明御史一职,统御三军,重逾泰山!戚家军历任御史,无不是铮铮铁骨之人!你这贪生怕死的懦夫,怎么配在我天军旌旗之下站立?”
杨镐怔了怔,仔细看看眼前的人,并不认识。戚继光入朝的事情乃是军中机密,便是御史杨镐也不知道。但是大明以文驭武,御史乃是军中名义上的一把手,竟然这些军士敢不听他的话,反而听面前这个并无职司的人号令,难不成是兵变么?
杨镐挣扎大叫:“你已犯下死罪!他日诛你九族……”
戚继光一记耳光将杨镐打得槽牙和血飞出,掀开衣襟,冷冷道:“你看这是何物?”
杨镐定睛一看,眼前腰间乃是金龙玉带,应该是天子所配之物,惊怒中脱口而出:“大胆!你竟敢……”忽然想到,天下只有一人拥有万历皇帝所赐从腰间亲解的玉带,顿时面无血色。
戚继光厌恶地冷冷道:“将他押下去!”
杨镐被打入囚车,解送京师。
戚继光冷静思索,这一次对蔚山的战略原本毫无漏洞,竟大败而回,同样的攻略断然不可再用。丰臣军缴获了明军大炮,但是未能得到炮镜,是不幸中的大幸。炮营千户深知炮镜的重要,按戚家军军规,宁丢头也不能丢失炮镜,拼死将炮镜带走了。
阿市劝道:“如果说还有谁的气运能与秀吉抗衡,那便只有你了。阿市相信,夫君大人的气运一定不会败给秀吉的。”
“我戚家军打胜仗绝对不是靠运气,而是靠实力啊。”戚继光哭笑不得,但是气运这种事对兵家来说,委实是高于一切的胜负关键,非兵法和武力能够弥补。
戚继光随即斩钉截铁道:“如果只是差在气运上,那我大明的气运可是绝对不会输给一只野猴子的!”
然而灾祸接踵而至,明军粮草忽然断绝,十三万石粮草遭到朝鲜军哄抢,其余被扣压在义州。朝鲜官吏一拖二赖,就是不运往前线,终于十三万石粮草全部腐烂。明军战马被饿死了一万五千匹,陌刀骑几乎一匹能作战的战马都没有了。
李如松再次率辽东援军入朝来到平壤,一进城就大吃一惊,发现朝鲜没有提供明军伤员任何治疗,缺医少药,连饭都没得吃。明军伤员迫不得已,入山挖掘草根野菜充饥,大量冻饿病死,还活着的也全都奄奄一息。不仅平壤,顺安等安置明军伤兵的地方皆是如此。
李如松大怒,命令部下拿着他的旗牌来到周边城镇,勒令当地朝鲜官员全力保障明军伤病员的伙食供应。朝鲜官员与李如松发生扯皮,李如松暴跳如雷,沿街追打朝鲜官吏,下令军士强行索取粮草衣物自保。明军与朝鲜军发生严重的冲突,朝鲜官吏以李如松纵容匪兵做强盗行径上报,原本和朝鲜军之间勉强建立的信任关系就此崩溃。
当戚继光得知发生的事情,血气上头,晕了半晌,纵然破口大骂也于事无补,只能自认倒霉。
后方出了问题,前方也没有办法再打下去。因为战马大量饿死,人也没得吃,明军只能四处讨要粮草,无力进攻。
连逼带抢,好不容易调集了部分粮草,戚继光亲自督战,刘铤、麻贵全线出击,两路皆大败丰臣军。
戚继光对攻势十分满意,朝鲜这个烂泥潭,实在是没办法再拖下去了。如果能打到蔚山,好歹能夺取一些粮草辎重,缓解一下压力。
麻贵攻至岛津义弘所建的泗川城寨,以大炮猛轰,眼看已经轰塌城墙,一门大将军炮忽然炸膛。麻贵目瞪口呆,爆炸的火光冲天飞起,麻贵眼睁睁瞅着一个火球竟向后飞出百丈,落进阵后明军大营的火药库,登时引发一连串猛烈的爆炸,整个戚继光的大营都被炸得飞上了天,半个天空都一片黑烟弥漫。
戚继光侥幸没有被炸死,但是前军不知道戚继光死活,顿时乱成一片。岛津义弘见状立刻率军出击,将明军杀得狼狈退却。
在此等形势之下,戚继光终于领教了秀吉的气运是如何可怕。这样打下去,明军就算能坚持下去,也至少要打七八年才能有个结果。
麻贵恼火道:“少保,那个关于丰臣军有气运的说法,渐渐开始传开了!对士气影响很大啊!咱们能不能也做做法什么的?我晓得少保您不信,可是将士们有人信啊!”
“告诉大家,不要怕什么天命一类的鬼话,我等皆是天朝将士,天兵降临于此,岂能输在气运!”戚继光目光炯炯,沉声道,“若自觉只是凡人,那凡人更应该专心做好凡人的事。若能把凡人之事做到极致,自然超凡脱俗。”
说着拿出一个图样,交给麻贵:“既然目前我们无力出战,就专心备战。用不了多久,辽东那边定然会调集马匹过来,但是仓促之间未经训练的马匹,陌刀骑一样用不了,因此经过商议决定用来装备炮营吧。要对付天照铁骑,只需要将军中的虎蹲炮略作改进!”
麻贵一怔,这是啥,用马来拖的炮?哦,还要把炮直接挂在马鞍上?麻贵挠头,马后炮?少保的字有些龙飞凤舞……
戚继光破口大骂:“是马拉炮!还有骑铳!你个白丁!既然不能跟天照铁骑硬碰了,大炮也丢了,小炮射程也不够,就只有想办法把小炮下面长上腿,把速度搞快,才能轰他娘的!这个骑炮营,必须训练到速度要比天照铁骑还快!告诉胡守仁,让陌刀骑都去学打炮!”
麻贵两眼一亮,骑炮营?麻贵狞笑起来:“大帅说话俺就是喜欢听,轰他娘的!”
戚家军专心备战,暂时不考虑出击。兵仗局在汉城日夜不停修补军备,将士抓紧时间操练新的战法。不管朝鲜方面的声音是谩骂还是哀求,明军皆无动于衷,只是专心整备操练。
人心惶惶之中,戚继光密奏朝廷的书信终于有了回复。戚继光烧掉回函,在练兵中沾满了炮灰的脸上露出了多日未曾出现的自信微笑。
见到这微笑,戚家军将领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士气没由来高涨起来。
戚继光信心十足道:“东风已至,秀吉的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