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用千里镜仔细观察,就如同每一家都会有特别悉心打造的甲士,北条家的镰仓武士便是其名闻天下之强兵。但是因为五色备远征户石城之故,甲士大量调集随五色备出征,在江户城的足轻甲士数量已不足千人。
直江兼续介绍道:“在成为镰仓武士之前,必须先成为镰枪队甲螺。每一年甲螺有机会提拔为武士阶层,受训成为五色备众。镰仓武士是天下最擅长防守的甲士,但是其难缠的防守能力,大概首先来自于镰枪队的磨练吧。”
戚继光从千里镜中望去,两千越后雉刀骑那等强横的冲击力和斩杀力面前,两百镰枪队简直就是螳臂当车。但是那两百足轻甲士悍不畏死,只为了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化作钢筋铁骨,阻挡冲击的浪头,便当真成了一座碎浪的礁石。
这些镰枪队穿着成本最低的足轻甲胄,甲胄也就是一层比水壶厚点儿的薄铁板,手中拿着的镰枪却发挥出了惊人的刺击力,密密麻麻拥在一起,四五杆枪刺一个人,雉刀挡也挡不过来,生生将冲上来的重装雉刀骑刺得人仰马翻。
然而力量悬殊,宇佐美定满率领雉刀骑中的骁勇之士立刻由锋矢阵变向,向左翼斜掠。镰枪队的变向速度和兵力都跟不上,立刻失去了对战机的把控。越后雉刀骑冲破左翼,斜掠的雉刀便成了收割头颅的死之镰刀。
镰枪队却没有退缩,依旧严格保持着进攻的方向,齐整的队形,任凭铁蹄踏过,雉刀砍来,还能爬起来便挺枪奋力顶住,哪怕已经身陷铁蹄的湍流之中,前后左右都是刀光闪烁,仍悍不畏死奋力作战。
戚继光不得不叹了口气,放下了千里镜:“难怪北条军可以在小田原城抵抗十万大军而不失陷。”
直江兼续道:“长枪兵须得是足轻中最勇悍者,付出十倍于他人的努力。枪兵队中没有怕死者的位置!”
北条军后队已扎稳脚跟,火枪、箭矢齐射。鱼鳞阵的真正威力开始显现出来,一道尘烟从阵后迂回而从右翼插向越后雉刀骑的背后。已经势头受阻的越后雉刀骑很难突破北条军的人海,而这支骑兵却将速度提升了起来,从越后雉刀骑完全无暇顾及的身后杀出。
“还真是鱼鳞阵啊。”戚继光冷笑。佐竹军、里见军也已经压上去了。要抄越后雉刀骑的后路,可也不那么容易。
直江兼续看着佐竹军旗帜已经及时护住了越后雉刀骑的后路,放心下来:“佐竹义重、太田资正大人都是骁勇之士。佐竹义重大人曾得到本家所赠的太刀‘备前三郎国宗’,有‘关东之鬼’的威名。”
戚继光皱起眉头,结城军为什么落后了?
直江兼续道:“结城晴朝大人用兵是很谨慎的,虽然落后,但是军势严整。哦,结城四天王已经发动了总攻令,可以放心了。”
“放心还早。”戚继光冷冷道,“若是有一天上杉家比北条家弱势,想必结城家将第一个背叛。”
直江兼续却说:“乱世中,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没什么好抱怨的。虎千代姐姐常说,想要不被别人背叛,就一定要先保证本家的强大。像结城家这样,至少现在跟我们在这一条战线上,就可以了。”
戚继光冷笑。乱世中能够坚持义理的人,毕竟是太少了。像谦信这样,定然没少吃亏。倭寇不止存在于海上,在这片土地上该杀之人比比皆是。既然如此,死掉也是活该吧?
越后雉刀骑开始向左翼斜掠,并按照事先的指示与左翼芦名军汇合的结果,再加上佐竹军的奋勇援护,整个上杉家的攻势开始向左翼调转。
北条军一片大乱,左翼受到重创,前军和后军之间被贯穿,左翼前军眼看着便被上杉军分割吞没。
“上杉军变阵了!成了偃月阵!”北条军本阵之中一片惊呼,上杉家看似混乱的出击,却构成了左翼斜掠的偃月阵攻击阵型。
白井胤治沉声道:“不要慌。上杉家是从一开始就按偃月阵来部署的!当偃月阵攻势过后,中央会门户大开,我军的机会就将来临!”
北条氏繁沉声道:“在下同意白井大人的看法,擂鼓出击!全部压上去!为松田大人击破本阵创造机会——!”
北条军众武士齐声大吼,戴上头盔,踏着沉重的步伐出阵。
与此同时,太鼓从北条军阵中擂响,伴随着全军的疯狂呐喊,铁蹄声骤然改变了方向,原本朝向越后雉刀骑身后的北条军骑兵,忽然转向了正面的结城军,从结城军和宇都宫军之间的缝隙,向着上杉军本阵发起了冲锋。
“来了!”井阑之上,直江兼续指着那骑兵队首的赤红甲士惊呼道,“岩舟山上的赤鬼,松田康乡!”
只见结城军一片大乱,被侵袭的右翼惨不忍睹,人浪翻着血光从地面飞起,惨叫着从三丈高空摔落,似乎有怪物一般的强者将人不停打入空中。北条铁骑所过之处,结城军的旗帜就像是麦秆一样被砍断,铁炮队枪声杂乱,惊恐后退。长枪队东倒西歪,被震得连一个整齐的方向都没有。
忽然一声巨响传来,一名穿着鬼神甲胄的结城军大将七零八落从地面飞起,伴随着一声怪物般的怒号。
直江兼续惊呼:“多贺谷大人!”
被打飞的人是结成四天王之一的多贺谷重经,竟不是对手的一合之敌。
戚继光终于看见了松田康乡的身影,只见一副赤红色的鬼神甲胄如同燃烧的流星一般冲在马头前面,那甲胄的头盔便正是一尊赤鬼,前立物为一对金色的巨大鬼角,满头白色的鬼发,配上獠牙高高突出上唇的红漆鬼面,踏着沉闷如雷的步伐向前猛冲。手中挥舞着一柄双刃大斧,一挥之间便似是狂风刮过,直接将人从地面卷起、拍飞!
北条铁骑的兵力虽然很少,但都是装备了甲骑具装的精锐甲士,脑后披着母衣,手持镰枪,由一名身穿十分华丽的紫色甲骑具装、头戴北条家特有的小田原兜的大将率领,跟在松田康乡的身后如风一般杀过结城军的侧翼。
“北条纲房!”直江兼续的神情一下揪紧了,“北条军最强骑将北条纲房跟赤鬼一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