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都不愿意就此发表意见,因为目前大明的水师没办法对付依予水军。人家不靠岸,不登陆,你就没有办法。
“再给楼楠调遣五千人马,行军须得星夜兼程,但不得打草惊蛇。”戚继光沉声道,“我要那些船!所以须得引依予水军上岸来杀!一旦得到小早川隆景的下落,让楼楠略加拦截,引依予水军上岸接应,再行劫杀!”
抬起头望向其它的将领:“有没有哪位将军愿意冒险率领水军,在海上发动夜袭,截留倭舰?”
忽然有个声音在帐口道:“学生愿往,这任务非学生莫属!”
所有的人一起向着外面看去,只见一个穿着七品官服的少年昂然而入。
戚继光皱起眉头:“你是干什么的?”
“学生是金科进士袁可立,即将到苏郡任推官。”
推官就是主官的辅佐官,主要负责推勾狱讼之事,也就是负责破案的。
朱翊钧对戚继光附耳悄声道:“他是金科最年轻的进士!”
戚继光打量这少年,见年纪也不过是十四五岁,十分年轻,身材瘦而精壮,相貌斯文,但是目光极为犀利,跟他的年纪很不相称,如同雄鹰一般,一进来便死死盯着自己。
戚继光稀奇道:“你到苏郡任推官,跑到登州来干什么?你熟悉水师么?”
那名叫袁可立的少年恭敬施礼:“各位大人、大将军,学生祖籍河南,本想从海路由胶州至苏郡,沿途了解海事、倭事,不想撞个正着。舟山水师有艨艟斗舰百条,押运漕粮,已抵达胶州湾。将士渴战,愿建奇功!”
四周一片哄笑,水师渴战,听都没听说过。这是刮的哪阵风,舟山水师的漕运船,连大炮都没有一门,敢跟倭寇去打?而且听这说法,根本不懂海战啊。
戚继光摇头道:“你没打过仗,不晓得倭寇厉害。”
袁可立大声道:“吾知有三尺!逢倭必诛,不知所畏!代水师众义士请战而来,愿立下军令状!”
四周一片寂静,很难想像这个少年能有这样的胆识,看上去好像也练过一些武艺,但是一介文官,毫无疑问没有带过兵,到底能做什么?
戚继光眯起眼睛,问道:“局势你已经在帐外听清了?”
袁可立点头。
戚继光问:“你要怎么打?”
袁可立道:“善刀而藏,见机勇退!”
仅仅八个字,四周的将官都大眼瞪小眼,根本不晓得他在说什么。
戚继光迟疑道:“但是你不懂海战啊?”
袁可立呈上请战书:“但是舟山水师将士懂。学生矢志,与舟山将士共生死!”
戚继光看了一下,立刻道:“立下军令状。去吧。”可以肯定,是这少年推官说服了舟山水师参战。将原本是押运粮草的水师说服,来跟倭寇的水师作战,这需要非同一般的本事啊。
袁可立躬身施礼,拿过纸笔写下军令状,笔迹如刀,苍劲有力。
戚继光看了看,写得很好啊,我都看不懂……但是不能说我看不懂啊。死死瞪着袁可立,沉声道:“你知不知道失败了会怎么样?”
袁可立道:“愿受军法领死!”
戚继光一笑,杀气森森道:“在登州失败了可不是一死了之这么简单!走了依予水师,我会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袁可立被戚继光的杀气所震慑,打了个激灵,但神情更加坚决,躬身退出,飞马而去。
戚继光望着他的背影,沉声道:“龙虎恩科还真是出豪杰啊!”
似乎被气氛感染,四周将领皆奋起请战,麻贵大叫道:“他们不登陆,我们就过去,与倭寇在崆峒岛决一死战吧!”
有人忽然道:“已经大捷了,不如就在岸边以逸待劳啊?”
麻贵道:“若倭寇忽然又开船奔成山角了,大军跟着走么?难不成倭寇在岛上耗一个月,大军就跟着耗一个月?倭寇若是化整为零,一波一波偷偷跑了呢?”
对方气结:“跑了我们就赢了啊!”
麻贵道:“下一波又来了啊!倭寇又不是只有一波,你回个屁的家啊?”
戚继光听得一激灵,麻贵虽然看上去很粗鲁,但实际上直觉十分敏锐。
“诸位!纵倭便是死罪!万死莫赎!”戚继光一挥马鞭,砸在案上,起身大声道,“倭寇来我登州,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杀我父老,辱我妇女,如家常便饭一般轻松随意,谓我大明军民为羔羊!今番一战,只为迎头痛宰!剁其十指!便是一根针,一粒粟,也不叫他们拿走!挥师金沟寨,备船渡海,决一死战,逢倭必诛!”
霎那间,“逢倭必诛”的怒吼声响彻云霄。
一只鸽子在空中盘旋了两圈,扑棱棱落在了徐海的船尾,飞进了鸽笼。
所有的倭寇都瞪大了眼,一名身穿狰狞甲胄的忍者冷冷道:“这鸽子不太对吧?”
徐海冷哼:“世鬼时政,不是你们外闻忍众才养鸽子。”
世鬼时政便是外闻忍众的首领。
现在从外闻忍众传来的消息里,没有一个好消息。登州卫竟以雷霆之势在文登城下火烧毛利军,堂堂毛利军,名震东瀛的毛利两川,居然没能顶住一晚?毛利家的贡献也就只剩下外闻忍众建立的联络网了,村上武吉定然会不顾一切代价去救小早川隆景,而不会冒着被海龙王汪直击沉的风险来救他们。
因此外闻忍众,也就只能传递一些令人不喜的消息了。而且这些消息的可信程度,也因为世鬼时政的立场而开始不那么可信了。
世鬼时政却快步前往鸽笼,很快将那鸽子抓住,带了过来。
“空的。”世鬼时政道,“没有信。这是给人送信之后返回的。”对着鸽子的翅膀看了看,森然道,“在这个距离,只能是明军的信鸽。”
说着对徐渭一摊手,鸽子一下落在了徐渭肩头,咕咕叫了两声。
世鬼时政的目光从徐渭转向四周:“那么另一个主人是谁呢?”目光凝聚在徐海脸上,带有不信任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