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聪明过人,徐渭跟她说那些话绝不只是为了故意气她。他在给她暗示,还有后路可以走。
在徐海和王翠翘的争执声中,罗龙文忽然一刀刺在徐渭肚子上,徐渭一声惨叫。
徐海和王翠翘都呆住了,罗龙文在徐渭脸上呸地吐了一口唾沫:“你今天是真的想让我和阿翘死!这一刀我替阿翘捅你!”望着徐渭肚子上流出的血,罗龙文狞笑道,“天下第一神童,越中十子,闽浙第一师爷,肚子里原来不是墨汁——!也是血——!”
四周倭寇都一片狂笑。
罗龙文对徐海和王翠翘道:“你们两口子别为了这王八蛋吵架。这家伙诡计多端,最好不要听他说话。”
徐海点头,不错!这家伙这张嘴,别看吐出来都是难么难懂的方言,但是偏偏能煽动人啊!
罗龙文将一只臭袜子脱下来,当众塞进徐渭口中。徐渭翻起白眼,肚子上血如泉涌,四周海盗哈哈大笑。
王翠翘却冲上去,一把将臭袜子揪出来,冷冷道:“给他止血!”四周倭寇目瞪口呆,王翠翘瞪了徐海一眼,“他得活着!”
徐海无奈,罗龙文也一脸悻悻之色。于是有人给徐渭处理伤口,这倒也不是要害。
徐海将注意力回到尚明月身上,王翠翘道:“我来吧。”
还是女人最懂女人。
王翠翘捏着尚明月的脸,啧啧两声:“好美的脸蛋。”
心中却是妒火中烧,尚明月身上擦的水粉胭脂价值不菲,闻一下那淡雅高贵的香气就知道。
她纵然有钱,在强盗窝里也没有办法买到这样贵重的水粉。每一次倭寇出去抢劫,带回来的都是极为粗劣的胭脂水粉。她根本没有办法教给他们到底什么才是上等货,她最喜欢的胭脂水粉只有金陵才有卖,徐海也搞不来。
王翠翘道:“你到底为什么敢跟明军合作?背叛了老船主!”特地把“老”字咬的很重,咯咯笑了两声,“是为了男人么?”
尚明月浑身一颤。
王翠翘道:“你跟我一样,挑男人,只想要自己喜欢的。为了他,干什么都愿意。老船主老了,他不是你的菜。”
扭头瞅瞅徐渭,撇撇嘴:“自然也不是他。”言下之意,我都看不上的,你比我眼高,定然更不可能看上了。
王翠翘道:“你对才子不感兴趣,那么自然是要挑英俊勇猛的汉子,那从岛津兄弟手中把你救出来的大明将军,只有他才是你的英雄。”叹了口气,“但是可惜啊,那个他不知道要让你受多少苦。”
徐海在一边哼了一声,一句话也不说,但是神情已经缓和了下来。王翠翘在说的,不也是在说他么,他徐海,自然也是王翠翘心中的草莽英雄。
罗龙文轻轻拽了他的衣角一下,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不错,还是阿翘厉害,一下子就抓住了要害。尚明月背叛了汪直,她的住所秘密潜伏着明军。今天若来的是汪直,一样会在明月楼中伏。
王翠翘悠悠道:“但是,老船主居然还护着你。他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还在护着你,这是为什么呢?你愿意告诉我么?”
尚明月咬着银牙,恨声呜咽道:“因为他欠我的!”
王翠翘哦了一声道:“这倒奇了,老船主杀人无数,要说亏欠的,那可是多如繁星,数都数不完啊!他为何偏偏亏欠你要还?”
尚明月道:“他杀了我娘。”
王翠翘哑然失笑:“谁没有父母兄弟,老船主杀人父母无算,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尚明月怒视着王翠翘道:“我不知道!他跟我打赌输了,发誓从此不碰琉球的人。我跟他从此一刀两断。他的事情,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徐海和罗龙文都瞪大了眼,这可是十分惊人的消息,实际上尚明月跟汪直已经一刀两断了!但是所有的倭寇和海盗船主都不知道,都只得到一个命令,不许碰琉球的船,所有的人都听说,理由是琉球的船是为汪直做事,因此才受到庇护的。
王翠翘啧啧两声:“这是真爱啊。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是啊,你所喜欢的那个大明将军,你被抓的时候他又在哪里呢?”
尚明月道:“他在把港口的倭寇赶尽杀绝!”
王翠翘道:“但是现在他还会来救你吗?”
尚明月扭过头,不说话。
王翠翘转过身来,似乎不打算再问。
徐海道:“怎么对付她?”
王翠翘轻轻一挽徐海的脖子:“很简单啊,汪直的软肋是明月公主,明月公主的软肋又是谁呢?”
徐海恍然大悟:“那个大明将军,叫戚继光的?没碰到。”
王翠翘娇笑道:“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她面颊白里透红,宛如荷塘里盛开的荷花,这一笑把四周的倭寇都看直了眼。
尚明月道:“他不会来救我的,他连话都不想跟我说。”
王翠翘道:“那我一定要帮你这个忙。等我们把他抓到,你帮我,我帮你,我们不就都快活了吗?”
尚明月大声道:“好啊,你们去抓他吧!只怕你们抓他不到,还都会死在他手里!”
徐海等人皆一怔,倭人也窃窃私语,随即爆发出一片哄堂大笑。
罗龙文的眼泪都笑出来了:“杀我们?我们没碰到他,都算他走了八辈子大运了!”
徐海狞笑中,浑身甲胄腾起一道黑漆漆的罡气,宛如黑色的火焰在熊熊燃烧。所有的骷髅头都一起碰撞起来,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而王翠翘却毫不在意地依偎在徐海怀中,与骷髅为伍,如同骷髅中盛开的一朵娇花。
甲板上一道又一道可怖的气焰升起,凝成不同的式神辉耀,化作朦胧的鬼神之影舞动着,随着甲胄的蒸汽喷发而响起不属于人类的嘶鸣。每一个东瀛武士都是独当一面的狠角色,都有着鬼神一般的力量。
尚明月的目光凝固了,此时此刻,她真心希望,戚继光不要遇到徐海。现在的戚继光,不是徐海这伙人的对手。这里面最差的人,都有着岛津四兄弟那样的力量。
而最强的人,一道枯黄色的火焰在空中腾起,化作一尊面目模糊的巨大神像,竟将整个船的甲板上空都覆盖了。从那气焰中散落出枯黄的热风,令所有的人都心生恐惧,使得尚明月也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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