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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0章 殿试之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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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早些时候。

皇后在储秀宫内用罢早膳,因不是她在皇帝身边当值的日子,便琢磨着先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然后再去乾清宫探视皇帝不迟。

谁知这时容妃身边的宫女慌里慌张来报,说是因为太上皇又将殿试排名原封不动的打了回来,隆源帝一时恼怒非常,执意要去仁寿宫与太上皇论个短长。

容妃见实在遮拦不住,只好差人急往储秀宫报信。

皇后听了不由直揉眉心,她倒不在意容妃一味推卸责任,主要是前两天已经因为这事儿惹得皇帝肝火大动,她几乎磨破了嘴皮子,才好容易劝住了隆源帝,谁成想今儿又因为这事闹起来了。

以隆源帝的脾性,只怕这次就算自己出面,也未必能劝得住他。

可若是不劝,父子两个当面争执起来,又不知要闹出什么风波了。

唉~

也只能勉力一试了。

皇后叹息一声,便准备摆驾乾清宫,不过临出门时,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回头将目光定格在一个上了两道锁的木匣上,迟疑半晌,忽然吩咐道:“速速传旨,召工学祭酒焦畅卿即刻入宫见驾。”

等有太监领命去了,她这才起驾转奔乾清宫。

等到了寝殿门外,就见新做的人力车已然停在大殿正中,拉车的太监跪在一旁,容妃和某个宫女正一左一右扶着皇帝,从帘幕后面缓缓绕出来。

虽然皇帝大半的重心,主要都在那宫女身上,但看上去却是容妃更为吃力,每一步迈出去都是咬着牙努着劲儿,缓上好一会儿才能迈出下一步。

因此只是从帘幕后绕出这一小段路,便不知废了三人多少功夫。

“陛下这是欲往何处去?”

皇后一面扬声开口,一面快步走进了殿内。

隆源帝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停止了艰难的跋涉,环在容妃肩头的胳膊,从她颈前绕回来用力抹了把汗,嫌弃道:“都怪你拖沓,若不然朕早就成行了!”

容妃暗暗松了口气,口中却娇怯怯的喊冤道:“臣妾也不想拖沓,可无奈比别人多了累赘,平素里走路都要提心吊胆,何况是搀扶着万岁爷?”

她边说,边奋力挺起傲视同侪之物,将偌大的证据展示给皇帝。

这法子在皇帝中风前使出来,可说是无往不利,但现在效用却是大打折扣。

隆源帝只嫌弃的扫了一眼,便僵硬的摇头道:“所以朕一开始就说不用你扶,是你自己非要逞能!”

“今儿是臣妾当值,若是不尽心竭力,太后老佛爷怪罪下来,臣妾又怎么吃罪的起?”

容妃依旧娇声喊冤。

皇帝却不耐烦了,将胳膊从她肩头缓缓抽出,目光瞥向了皇后。

皇后见状,忙从容妃手中接管了皇帝左半边身体,无奈道:“陛下如今最要紧的养病,又何必……”

“不用再劝了。”

皇帝攀在她肩头的左手,往人力车指了指,不容置疑的道:“扶朕过去,今儿朕必要去仁寿宫走一遭!”

皇后见状,只好顺着他的意思,一点点的往人力车挪去,口中道:“陛下又何必急于一时?即便不肯听我们这些妇人之言,总也该找心腹臣子参详参详。”

皇帝再次止步,转头问:“你是说……”

“臣妾已经命人去传召焦祭酒了,他先前说是怕把病气带入宫中,请求月底之前暂缓入宫授课,可如今已近月底……且殿试一事,本就是他当初进言的。”

隆源帝沉吟半晌,再次抬起搭在皇后肩头的手肘,指着正中御座道:“扶朕过去。”

皇后这才松了口气,心道这时候果然还是焦畅卿的名头最管用。

等扶着皇帝在龙椅上坐定,皇后又与容妃找来几个靠枕,拱卫在皇帝左右,让他得以保持半躺半靠的姿势。

容妃因担心自己方才故意磨洋工的举动,给皇帝留了不好的印象,所以这时候格外殷勤,因那几个靠枕软的软硬的硬,都不怎么合皇帝的意,她便自告奋勇褪去厚底绣鞋,膝行几步绕到后面,用胸怀托住了皇帝的后脑勺。

若在往日,这般情趣少不得换来皇帝几句挑逗、赞赏。

但现如今,隆源帝却也不过就是哼哼了两声,便再没有下文了。

反倒是没过多一会儿,他就忍不住问起了焦顺的行止,然后再三差人督促。

就这般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才见焦顺快步进殿大礼参拜。

“平身吧。”

皇帝虚抬了一下手,下意识正了正身形,后面容妃急忙挺胸跟随,却听隆源帝随后便又关切道:“爱卿的身子可是大好了?”

焦顺刚从地上爬起来,闻言忙又躬身道:“托陛下洪福,数日前便已康复,只是怕留有病气,才不敢擅入宫中。”

说话间,他偷瞄了眼皇帝的气色,却不料入眼的却是色气。

这勐一眼扫过去,简直就像是皇帝长了仨脑袋!

焦顺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却听皇帝又问:“爱卿可知朕今日召你入宫,所为何事?”

“臣,不知。”

焦顺其实已经大致已经猜到了,皇帝这时候宣自己入宫,左右不过是两种可能,一是为了殿试的事儿,毕竟直到现在殿试排名也还没有公布;第二种可能,就是为了王子腾的事儿。

不过看皇帝一上来先关心自己的病情,显然是前者的可能更大一些——毕竟自己和王家的渊源,皇帝知道的一清二楚,真要是为了王子腾的事儿紧急召见,纵然不因此遭到迁怒,也不该是这般关怀备至。

皇帝闻言,立刻对一直默默站在角落里的戴权道:“去将那名单取来。”

戴权躬身应了,快步绕回帘幕后面,不多时托着个卷轴从里面出来,送到了焦顺面前。

皇帝又吩咐道:“你且打开瞧瞧。”

焦顺这才接过来,小心翼翼展开细瞧。

果不其然,这上面正是殿试的排名,除了名姓籍贯之外,排名靠前的考生还各有一小段点评,主要褒贬的就是那些与新政有关的问题。

再细看一甲状元、榜眼、探花的点评,夸赞全都是《试论乌西国缘何雄强于世》的策论文章。

焦顺心下不由暗暗叫苦,自己是献策让隆源帝趁机为新政取才不假,可也没想到皇帝会纯以这方面定排名,连三鼎甲都想包揽。

如此排名要是放出去,只怕朝堂上又要炸锅了。

可这话皇帝肯定不爱听。于是只能他一面装作仔细阅读,一面琢磨着该如何解劝。

不多时皇帝等的不耐,再次开口道:“朕在五日前,就已经拟好了一份名单转给太上皇过目,结果两天前太上皇又原封不动退了回来——朕当时以为太上皇不明就里,于是特意加了点评,谁料今日又被退回!”

说到后半句,他半瘫的脸上越发扭曲。

焦顺还以为皇帝把自己喊来,是为了让自己帮着品评一下这个排名呢,此时才晓得原来是在太上皇那儿碰了壁。

万幸、万幸!

他连道了两声万幸,这才将目光从那名单上移开,不慌不忙的反问道:“陛下当真是想为新政取才?”

正在着恼的皇帝闻言一愣,旋即皱眉道:“这不是你建言的么?”

“那陛下缘何要将这几人列在一甲?”

焦顺立刻打蛇顺杆上,屈指在名单上轻弹着道:“按惯例,一甲都是不用参加朝考,直入翰林院的为官——文臣中难得有这般见解独到之人,陛下却让他们去翰林院为官,这岂不是明珠暗投?”

隆源帝倒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些,当下僵硬的摇头道:“爱卿多虑了,唐宋时翰林往往别有兼职,朕欲效彷古风,届时另委他们一些与新政有关的差事。”

“这……”

焦顺装作迟疑了一下,旋即还是震声道:“臣以为,不可操之过急,还当听其言观其行,确认果能知行合一,方可委以重任。”

“嗯……”

隆源帝闻言再次皱眉,迟疑道:“你是怕他们说一套做一套?这倒是不得不防,那以爱卿之见,又该如何行事?”

“以臣拙见,与其破例彷效古风,倒不如因循本朝旧例,遣他们去工学观政,再充入工学效力,届时既不用占工学现有官职,又便于长期考校,优胜劣汰。”

“嗯~”

皇帝闻言沉吟不语,所谓六部观政进士,大多是没能考入翰林院和督察院的进士,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也就是说,大多都是排名中上之人——排名靠后的,基本只有外放地方这一个选项。

所以按照焦顺意思,非但要放弃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甚至连二甲前列都放弃,这让隆源帝多少有些难以接受。

但细思量焦顺的办法,却又无疑比翰林兼职更靠谱,也更容易达成,且还不会引来太多的抗力,可说是一举多得的法子。

皇帝一时在里子和面子之间游移难定,这时忽又听焦顺道:“至于太上皇原封退回这份名单,在臣看来却也合情合理。”

“嗯?!”

隆源帝立刻抛下心中的迟疑,面露不悦看向了焦顺,也就是焦顺了,若换一个人,他只怕就要以为对方是起了二心。

半晌,见焦顺并无半点异状,隆源帝这才轻哼一声,问道:“此话怎讲?”

就听焦顺不慌不忙答道:“太上皇是辅政,而非主政,理应是太上皇草拟一份排名,再由陛下最后把关做主才是——想必太上连续三次奉还名单,便是顾虑到了这一点。”

“这……”

隆源帝一愣,旋即展颜点头:“此言有理!”

这话正戳中了皇帝的心结所在,让他一下子就熄了要去仁寿宫理论的念头——自己先把名单交给太上皇审阅,然后又跑去据理力争,这不是明摆着屈身其下么?

虽说儿子主动去见老子,是俗世中通行的道理,但这放在皇家,尤其是放在现在,却绝不可取!

正觉心头豁亮,又见焦顺躬身道:“此事迁延日久,实在是拖不得了,臣愿往见太上皇,敦请太上皇早日拟好殿试排名,提交陛下御览定夺。”

“好、好、好!”

隆源帝连道了三声好字,只觉得这些日子以来郁结消去大半,当即下令道:“戴权,你这便领焦爱卿去觐见太上!”

待戴权领着焦顺退出寝宫,隆源帝兀自欢心不已,拄着靠枕勉力坐正身形,对一旁始终保持沉默的皇后道:“多亏皇后提醒,将焦爱卿找来商议,若不然朕险些乱了方寸。”

皇后这时候也隐约明白了一些其中的门道,暗道这焦顺果然有些才智手腕,也难怪皇帝会信重于他。

不过……

“陛下,焦大人此去能否成事,只怕还……”

“必能成事!”

隆源帝下意识一扬手,后脑勺立刻又撞进了容妃怀里,他有些不快的重新撑起身子,笃定道:“焦爱卿必不会辜负朕望!”

容妃被撞的龇牙咧嘴,明着虽不敢喊疼,暗里却是怨声载道,心道自己这般献媚还换不来半句好话,反是焦顺空口白牙几句话,就得了皇帝这般宠信,实在是不公平的紧。

不过她也知道,对于如今的皇帝而言,除了六宫之主的皇后,以及诞下皇储的吴贵妃之外,只怕后宫所有嫔妃加起来,也远不如焦顺的分量重。

若是能设法拉拢此人……

正想些有的没的,就听心情大好的皇帝对皇后道:“那两份奏折你务必妥善保存。”

又听皇后答道:“妾拿回去就上了两道锁,每日检看,绝不会有半点疏漏。”

“检看?怕不是翻看吧?”

在容妃听来,皇帝的声音突然就多了些熟悉的味道,就好像未中风时,与自己调笑一般。

她下意识的仔细观察,就见皇后脸上莫名显出些羞红来,跺脚娇嗔了一声‘皇上’,那小儿女的姿态,与平日的端庄温婉大相径庭。

两人说的奏折,到底是什么奏折?

里面又究竟写了些什么内容?

怎么就让皇后突然变成这副模样?

容妃两只杏眼滴熘熘乱转,隐隐觉得这事儿似乎和焦顺有关,甚至是有极大的关系,可偏又参不透帝后二人话里的禅机。

越想越是好奇,遂打定主意等不当值时,便找皇后旁敲侧击打探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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