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慕华被人当街拦下高呼万岁的事,转眼就成了开封府里最热门的话题。
无论是朝中的官员还是最底层的老百姓,每个人提起这件事都是说得天花乱坠,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虽说大宋开国以来已经用谋逆的罪名处罚了好几个官员,但是像谢慕华这么有戏剧性的,实在是罕见。
御史中丞赵昌言率先发难,御史中丞相当于北宋中央纪委书记,主要用来钳制宰相以及百官的权力。赵昌言终于找到表现自己的机会,当天晚上就写了一份洋洋洒洒过万字的万言书,痛斥谢慕华心怀不轨,结党营私,意图谋反,连夜就送进了宫中……
赵普更是乐得心里开了花,这件事虽然不是赵普授意别人做的,但是赵普心里很明白。弥德超献计明捧谢慕华那一招,被破解之后。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样的事情也就是弥德超这样的人才能干得出来,只不过赵普心里真是很得意,任凭谢慕华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会这样被弥德超坑了一次,一个喊万岁不要紧,可以说他是疯子。可是半条街的老百姓都跪下了山呼万岁,这件事就了不得了。
呼延赞当天也得到了消息,急急忙忙跑去皇宫面圣,可是赵德昭不知为何,居然闭门不出,说谁也不见。
谢慕华忧心忡忡的回了家,这一招看起来就像是马克吐温写的竞选州长似的,只不过外国人喜欢盯着别人的下半身,而汉人就喜欢猜测他人的忠心。谢慕华是穿越来的人,对于他来说,压根就不存在对赵家的忠诚。他的忠诚是对国家和民族的,不是对一家一姓的。不过在赵德昭的面前还要表现出一个忠心臣子的模样,可是这些是不是表面功夫没有人知道,但是今天这个疯子的一声万岁就给他带来了无穷的麻烦。
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皇位是不是稳固,为了能稳固皇位,就算是兄弟,父子也不能例外,凡是威胁到自己皇位的人,一概都没有好下场。赵匡胤和赵光义这对兄弟,就是为了皇位才闹出了烛影斧声。
这一夜,谢慕华的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好在王旦等人拍着胸脯要给谢慕华作证,说那是一个疯子的话而已。
这是个阴谋,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的阴谋,可是大臣的忠诚就像纸一样脆弱,哪怕你立过天大的功劳,哪怕你曾经为了赵官家的江山抛头颅洒热血,只要穿错了一件黄衣服,用错了不该用的仪仗,又或者是被人喊了一声万岁。这份忠诚就像是一层薄薄的纸,一捅就破了。
第二天一早,谢慕华就起身赶往皇宫上朝,文德殿外百官已经来了不少,三五成群交头接耳,看到谢慕华大步走了进来,许多人都闭上嘴巴,不再言语。平素里相熟的官员走到谢慕华的身边,却也不过是问候两声,或者是闲扯两句今天天气如何云云。只有呼延赞、杨继业这样的老臣才坚定的站在谢慕华的身后,但是令谢慕华感到非常意外的是,吕端和曹彬居然也站在自己这边。
赵普远远的看着谢慕华,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丝毫不动声色。
这次的阴谋就算不是赵普策划的,也必然和赵普有关,谢慕华很少如此去恨一个人,但是在宋朝,把谋反的罪名往脑袋上扣,那就不仅仅是要对付一个人了,而是要株连他的三族至亲……这件事,谢慕华不会就这么算了,也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文武百官上殿……”随着太监一声呼叫,百官迅速排好了队伍,大步走进了文德殿。一般来说只有从三品以上的官员有自己固定的位置,其他的官员都是随便乱站的。可是今天有意无意的,大多数低级官员都站在赵普那一边,反倒显得谢慕华这一边人丁稀少,势单力薄。
赵德昭面无表情的坐在龙椅上,随着那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御史中丞赵昌言第一个便跳了出来:“臣有本要奏!”
“说。”赵德昭精神不好,有气无力的说道。
赵昌言口沫横飞:“昨日黄昏,御史台得知枢密院知院事谢慕华大人在开封府南二门外,耀武扬威,受万民高呼万岁。皇上,谢慕华此等行径形同谋逆,按律当诛。”
赵德昭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果真有此事?”
王旦大步走了出来,他现在是从四品的官员,已经有资格来文德殿议事了,躬身道:“皇上,昨日微臣和谢大人一起,在开封府街头散步,途中遇到一个失心疯的汉子,忽然朝我等跪倒,高呼万岁。街上百姓不明真相,以为皇上果真在街上,是以下跪山呼万岁。此事和谢大人绝对无关。”
毛阔海立即蹦了出来:“王子明,你本就是谢慕华一党,自然为他隐瞒。谢慕华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你还在文德殿上为他狡辩?你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寇准火气十足,和王旦又是好友,立刻跑了出来:“什么一丘之貉,此事无凭无据,当时街上有许多人在,那疯子下跪的地方离谢大人甚远,满街都是人。你怎知道他就是朝谢大人下跪,你怎知道他就是对谢大人高呼万岁。街上什么人都有,我在华州之时还曾经见过一个失心疯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上边自己画了几笔,就说是龙袍,此事报上朝廷之后,太祖皇帝只不过是一笑了之。要是按毛大人的说法,岂不是应该将那失心疯诛灭九族?”
赵昌言斥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谢慕华排挤老臣,把握朝臣升迁之路,身为枢密院副使,干涉兵部三衙任免,这样的人、其心可诛,说他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也不过分,以我看来,应该将谢慕华立刻下狱,交给大理寺会同刑部会审,同时抄家搜查罪证。”
毛阔海接着说道:“谢慕华党羽甚多,微臣恳请皇上挑选忠臣宗室审讯谢慕华,谋逆之罪十恶不赦,谢慕华狼子野心,天地可诛。”
赵德昭面色一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殿下一个暴雷般的声音:“气死老夫了!”
众人扭头望去,只见呼延赞猛的跳了出来,手中两尺六寸长的象牙笏板重重的打在赵昌言的脑袋上,飞起一脚将赵昌言踢飞,跟着笏板一动,当头砸在毛阔海的脸上,只听咔嚓一声,笏板结结实实断成两截,可怜毛阔海面门中间立刻出现一条红线,鼻血横流,一个门牙掉了出来,东倒西歪的晃了两下,摔倒在地上。
赵昌言见势不妙,爬起来绕着文德殿前边的柱子躲着呼延赞,口中高呼:“皇上救我。”
呼延赞大骂道:“老夫的女婿为了大宋鞠躬尽瘁,北上雁门,南下交趾,新婚之后在家的日子还没有出征的时日多,老夫想抱外孙都抱不到,你们这帮卖弄唇舌的狗官,一天到晚就是无事生非,老夫今日便要打得你三魂出窍……”
赵普冷眼看着暴怒的呼延赞,暗自庆幸自己还好没有说话,虽然自己是少保,人家呼延赞还是靠山王呢。再说了,呼延赞那厮要是发起脾气来,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给面子。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性格,才得到三代皇帝的宠信。自己都已经是快七十的人了,要是被呼延赞当头一击,又或是拿象牙笏板给自己来一下,这条命估计都要去一大半了。
反倒是这次万岁事件的当事人——谢慕华和直接受害人赵德昭两人都是一言不发,看着呼延赞在朝堂里公然行凶。
站在殿外的侍卫见皇上都不召唤,哪个愿意来撩靠山王呼延赞的火头?看呼延赞追着赵昌言打的那份气势,只怕是谁敢上来劝架,就连他一块儿打了。
赵昌言绕着柱子跑了好几圈,好在那柱子足足要三人合抱才能抱过来。赵昌言见呼延赞怒目圆睁,胡须都一根根倒竖起来,手中半截象牙笏板断口处还带着鲜血,想必是刚才打毛阔海的时候染上的鲜血。赵昌言只不过是文士出身,有些贪财,善于迎逢而已,倒不是真的和谢慕华有深仇大恨,说起来的话赵昌言和赵普也不大对路。但是谢慕华现在风头十足,要是扳倒了谢慕华,赵昌言就可以借助赵普的力量升职,御史中丞这个官儿当久了也有些烦了,现在参知政事还有个空缺呢,赵昌言可是眼红的很。
呼延赞猛的一停步,他的年纪毕竟是大了,绕着柱子跑几圈微微觉得有些头晕。可是赵昌言心胆俱裂还在绕着柱子跑,忽然一抬头看到前边有个身影,但是已经刹不住脚了,迎面撞上呼延赞的后背,一屁股就坐倒在地上。
呼延赞被人撞了一下,扭过头来一见是赵昌言,嘿嘿冷笑,一记重拳打出,只见斗大的拳头照着赵昌言的面门飞去……
“靠山王,住手。”赵德昭到底喊了出来。
呼延赞千钧一发之际才收住拳头,可是拳头已经抵在赵昌言的鼻子上,那鼻子深深的陷了下去,一声轻微的咔嚓之声,想必是鼻梁骨已经断了。
赵德昭摇了摇头,斥道:“文德殿上,不得无理。”
赵昌言顿时傻了眼,这可是大宋开国以来,第一次在朝堂之上大臣斗殴,自己被靠山王打成这副德行,毛阔海躺在地上,血流满面,身子还一抖一抖的,居然赵德昭就说了一句:“不得无理?”
这也实在是太偏心了吧?
赵普朝赵昌言微微摇了摇头,大步走了出来:“微臣有本要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