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下脚步,父亲难道正在接待谁?正要收心感知,突然听到了一个阴郁尖锐的声音从里院隐隐传出。不由的皱眉,怎的又是那个姚军师?
侧耳听了片刻,虽然父亲的声音听不到,但是仅凭姚军师的话,我已经明白了个大概。
和我昨夜的思量一样。姚军师主张出兵,父亲不同意,依然决定死守喀什。姚军师说到激烈处用词已是不敬,但是父亲却丝毫不为所动。他们的争执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一阵无声之后,我看到姚军师摔袖自里院大步走出。苏副官恭敬的行礼,姚军师白眼一翻,冷哼声从他身边走过。
我突然觉得自己站的位置很不理想,但是躲避已是来不及,只得硬着头皮向走近的姚军师行礼。原以为至多也与那副官一样受顿白眼,没想到那双黑色的锦靴却停在了我眼前。
一瞬间脑中转过万千思绪,却在下一刻有了决定。抹去笑容,抬眼很是正经不带任何色彩的直视军师后,又复顺从的垂下眼低下头。
果然,听到了意料中的冷哼,那双黑色的锦靴与我差身而过。
直到耳边再也听不到那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我才站直了身子。姚军师,若这是你期盼的,那么游戏才刚刚开始。
站在墙角,将身子放松靠在墙上,等待着苏副官从院中出来。片刻之后,看到有抹身影急匆匆的离去,我才迈向里院。
刚踏进院,就看见父亲站在院里正仰头看天。他的气色依旧不好,面色苍白的吓人,唇却分外殷红。听见我的脚步身,低下头望向我,笑道:“看来休息的不好。”
挠挠头,我笑道:“那么明显?”
父亲呵呵笑出声来,道:“是不是想问我什么?”
我做出惊讶的表情,夸张的说:“真的这么明显?”
父亲双手抱胸,笑道:“问吧。我倒要看看我儿子是不是真慧眼。”
呵,敢情这是在考问我呐,转而一想明白了父亲的用心,他是想最后考验我,用以决定是否将我留在身边。舒了口气,我正色道:“首先,死守并非唯一的策略,更甚者说,若能内外兼备胜者把握很大。那么,是什么缘由导致了目前的局面?”我踱着步子,没有给父亲回答的时间,又道:“来时遇到了南迁的百姓,平凡如他们都知晓了父亲中毒的消息。”站住,我忧虑的凝视着父亲,道:“何解?”
父亲忽而笑了,道:“看来,的确是为父轻看你了。铱金……”
这时空中响起了急促的警钟声,轰隆隆的直逼人心!我一愣,扭头向着声音的发源地方向望去。
父亲轻轻的叹息:“又要开始了。”
门外冲进一个副官,气喘吁吁的道:“禀告将军,玄武来犯。”
父亲朗声道:“人员是否都在位?弓箭手趋前,物资队侧候,所有官兵全部警戒备战。”
“是!”副官立正行礼,转身跑了出去。
父亲望着我,道:“还没见过战争吧。”
我不可置否的耸耸肩。
“走吧。陪为父的到箭楼上去。”父亲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缓慢的前进,又道:“也让你见识见识玄武这马背上的悍族,还有我朱雀的强大!”
我挺着父亲走去,门口的卫士见了,立刻上前想扶下他们的将军,但是父亲隔开了他们的手,只依靠着我的臂膀往前走去。
隆隆的战鼓响起,震耳欲聋,鼓点此起彼伏,听得出来有敌方的还有我方的,清晰又有节奏的鼓点仿佛敲打着意志,一阵紧一阵强。身边不时是跑步前进的士兵,来去匆匆,面容严肃。
快靠近箭楼的时候,我又听见了令人心血澎湃的声音,那是夹杂在战鼓隆隆声中的千军万马的怒吼,是士气,是决心,是热血,更是惊人的震撼和无边的压迫!
“怎么?这么着急?”父亲轻笑道,敛去笑意又道:“战争有时令人着魔啊。”
最后那句话令我不解,但是现在不是讨论词句的时候,狂跳的心强迫着脚步,只想着,快点,再快点!
从光线不算充裕的楼梯登上箭楼,眼前豁然开朗,父亲轻轻离开了我的臂膀,独自走到左翼将军那边,与他们小声的交谈着。其实就算他们大声交谈,旁的人也不可能听见什么,四处都是呐喊声,战鼓声,令人气血沸腾!
合上眼,告诫自己——不要慌乱,不要冲动,不要亢奋,还有,不要胆怯!
片刻之后,我缓步向前靠近。
箭楼下,黑压压一片……
白色的盔甲反射着光芒,前排是拿盾牌和战戟的步兵遮住了后面的一大片,而后该是射手,不远处战车排排,看起来很像攻城车和投石车,后方有重骑,再远些有补给队,正向前运输着巨大的东西。整个场面宏大,红色的旗帜张牙舞爪的飘扬在战海里,仿佛预示着血腥。
终于,琴弦崩断,战争爆发。
似乎所有的人都变成了旋转的机器,绞杀着能碾碎的所有东西,赤红的眼不再有所顾虑,生与死不过瞬间。天空中箭雨纷纷,气势逼人。箭楼上有人下令——盾顶,只见暴露在外的士兵,三人之中有一人后退一步,将长方形的盾牌高举,拦住了不少能伤人的箭矢。
“发箭!”一声令喝。
朱雀的弓箭手瞄准方位,嗖的一声巨响,无数的箭矢也攻向了玄武。
“后退!二队上前!”
发出箭矢的弓箭手齐步后退,原站在后一牌的弓箭手立刻补位,手中的弓箭瞬时拉满全弓,只等着号令就将疾驶而去。
站在箭楼上,我没再挪动半步。心中翻腾着,震撼着,这场面对于我是完全陌生的,仿佛置身在巨大的修罗界,自己是那样渺小无用,一己之力完全显现不出任何作用。眼中纷杂的全是利器,耳边从来不缺少哀嚎和奋进的嚎叫,血色红艳流的遍处都是。不远处一个看来年龄不大的士兵肩膀上中了箭,却硬朗的一把砍断了箭矢,依然浴血奋战在第一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