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会变得。”黄皮瞄了我一眼,故作正经道:“这是那个人说的?”
“那个呢?那个呢?”我夸张的左顾右盼。
唉。一声叹息。
我慢慢收了笑意,黄皮啊,何必叹息?随深吸气,笑道:“你说的其实很有道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黄皮一愣,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我却伸出了右手,挡在了我们之间。
“不必说了,其实我已明白。但是……”手缓缓放下,我看到了黄皮的眼睛,意外的清澈,那里有我熟悉的关切和温暖,由此一君,我韩如笑足以啊!
黄皮叹了口气,忽而笑道:“走了!”
“走吧。”
瞧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丛林,我心中涌出莫名的失落,茫茫山林那样庞大,好似再也走不出去的迷宫……
突然,传来几声怪异鸟叫。我微皱眉,黄皮这家伙又在干什么?
“喂——喂——”
果然!这个家伙!我喘口气,站着看远处,可是黄皮的身影没有在意料中出现。
“有——没有人呐——”声音再次传来
“哎哟!摔死我了。哎哟!到底有没有人——呐?”
我突然咯咯笑了出来,心中暗骂他真能搞怪,喊道:“有个神仙,要不要我替你引荐啊?”
“神仙?嘿,见不起。”
“见不起还不快滚?”
“好立刻滚,马上滚,这就滚……”
“信不信我踢着你滚啊?”我哈哈大笑。
“嗯,别说,尚可一试。”
“好!过来翘起屁股。”
结果直到我脸上的笑意消失黄皮也没有回话,山林里突然之间又恢复了安静,虫鸣鸟叫之中让人感到莫名空洞,正待开口询问,黄皮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笑!我好怀念兄弟们喝酒吃肉的日子……”
风中,我窒了呼吸。
“笑……我还有他们,你知道的,永远、永远,在你左右!无论什么时候……笑,你一定要好好的!”
风掠过的无声无息,四周渐渐恢复了宁静。
我站在苍茫的丛林,一颗晶莹缓缓的滴落。无边的脑海中,告诉自己,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我的好兄弟!我的好兄弟们啊!
片刻之后,我缓步林中,一个人往回走。淡淡的雾气萦绕林间,伸手去抓却无从下手。小路渐渐便的不清晰,我驻足在岔道口,思量着是走左还是右。
或许人总有不知道这条路该如何走下去的时候吧?抬头,密林中透出点点阳光,合了眼,我走在了另一条路上。
不知名的虫不知倦怠的鸣叫着,杂乱无序却不慌不忙。脚下渐渐荒芜,半尺高的杂草倔强的昂首,它许是意识不到自己永远也抵不过大树的较量。我走的不快,脑子里反反复复重复着几个人的对话。
一句话的力量到底有多大呢?我这样思量着。
玄武被灭,原太子承郡位,上位第二天起,嗜杀北关外朝臣三百余人,还有学士富豪四百余人。这些,都是朱雀的皇授意而为。这也是最近才知道。
这些,都是朱雀的皇授意而为。
何以至此?东方明玥,何以至此?!
七百余条人命,你可曾看在眼里?
东方明玥……
走吧,走了就一了百了。
我一愣,惊的杵在原地。走吧,走了就一了百了。空有颜的话就那样突然冒了出来,那样突兀、那样不合情理,却怎么也赶不走。
你真的不愿跟我走?
不要告诉我什么大义,什么责任的话。难道你没有厌倦这样的生活?
跟我走吧,韩如笑。
他在你心中真的那么重要吗?
重要吗?重要吗?重要吗?重要吗?重要吗?重要吗?我惊慌的发现,即使问了这么多遍,我依然无法给自己一个回答。
重要吗?东方明玥?我咬住了唇。
笑,你一定要好好的!耳边又响起黄皮的声音。
笑……我还有他们,你知道的,永远、永远,在你左右!无论什么时候……渐渐的将其他的声响赶了出去。
我抬眼看看四周,陌生又熟悉,山林就是这样样子吧?
路,总得走下去。
“将军何以至此?”
司卉?我一愣,寻声望去。
薄雾之中一个宽袖薄衫的道人翩然而至,近了能瞧见那灰白的发丝散落在肩上,粗布简衫之中融合除了飘飘然散仙般的不真实感,然而此时我心底却升起被人窥探了的恼羞之情,下意识的想掩饰,仿若无事般笑着拍掌,揶揄道:“果然天地仙人,司卉是也。好!好!大忙人,怎的也能得闲,与我这闲人聚集在这等荒芜野林?”借着调侃语气,想转移彼此的注意力。
果然司卉愕然驻足,但也只是刹那,续而淡然的笑了。
我一阵失神。那个看似灰白色的笑容让天地瞬失颜色,风轻云淡间介弥流砂……
这个司卉果然担当的起天地仙人这四个字,我心下暗忖。正思量,司卉走近了,他端详着我,而后启唇一语道破心机。
“将军,可是有了迷茫之心。”
迷茫之心!
简简单单的陈述句让我脸上的颜色顿消,仿似光天化日之下赤裸着让人看了个完全,如同向大人撒了谎的孩童,不由略带紧张的望向眼前粗布宽衫的道人。
他的眉峰依然紧锁,透着无边的倦怠,灰白的发丝苍乱的就如这乱世,唯有眉宇间流露出的情怀和气息,让人为之心动,没有威严但让人心生敬畏,羸弱而不羁的挺立着,矛盾之中一股不可轻视的浩然正气散发左右,让我不能怀疑,不可怀疑,也不敢怀疑他话中的分量。
迷茫了么?
我自嘲。是的吧。
刹那,心中反而恢复了宁静,或许承认了背上的包袱,那么对于负重的怨言也就没有什么丢人的了,随展颜道:“陪我走走可否?若道长无事。”
司卉抬眼看着我的瞳,一瞬又别开,沉吟道:“说无事是假,但走走又何妨?”
我失声笑道:“咦?司卉同学也能巧舌了啊。”脑中不由浮现出三岁礼那天云卷云舒中清水般略带羞涩的少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