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可没有忘记，在原来的世界，还有大量不符合玩家标准，被筛选出来的老年人和儿童。
按照罗埃芒所说的话来推断，那些人应该必死无疑才对。
然而，终端却在生存游戏开始的第十五天从外界投入了第二批新玩家。
这就有点自相矛盾的意思了。
除非如罗埃芒所说，只要主观上不知道图案表明的本质所在，即使直面它也不会受到影响。
“你在想屁呢？”罗埃芒歪头，伸出一根触手把李正手中已经被金红血液污染的盘子给端了过去，他也不嫌弃那上面都是自己的鲜血，挑出一块放进口中：“被描绘出来的图案只是复刻品，本身当然没有真实的影响。而这个图案所代表的本质，却会在你直视它的同时，让你意识到它的本质，从而对你产生影响。”
“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唔……大概能听懂。”李正点点头。
这意思大约相当于一个从未接触过老虎的人，哪怕是平时看过很多老虎的影像资料，他对老虎本身的危险性也没有一个足够清晰的认识。
但是让他亲眼看见老虎，哪怕老虎没有对他发起攻击，也会引发他心里本能地恐惧。
而李正复刻描绘出的图案本体在这个基础上更加夸张。
相当于你看着老虎的图像，但是你不知道它是‘老虎’，所以你没事。
等你知道这个图像是‘老虎’时，你就会死于‘虎口’，哪怕你没有被真实的老虎所袭击。
“既然无法免疫，那留守在外的老弱都是怎么活下来的？”李正更加想不通，对于这些可谓是‘累赘’的存在，终端总不可能在外面建造一个专属的空间让他们在里面安然生存吧？
“老弱？”
罗埃芒吃东西的动作顿了顿：“那些人你不用担心，只要你们这届玩家还没结束，他们就会被终端保护得很好。”
毕竟终端还需要那些人给玩家群体注入新鲜血液。
不过李正还是从罗埃芒这句话里听到了另一层意思。
如果这届玩家的行程结束，那么留守在外的老弱将失去利用价值。
最终可能会扔给图案背后的本质，让他们自生自灭。
“你还有其他要问的吗？”罗埃芒挥手赶人，有问题最好也别再问他了，刚才说错话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
“唔……倒是还有一个问题。”李正这话出口，罗埃芒脸色瞬间就变了，差点暴起咬人。
“你别急啊，这个问题绝对不会触及隐秘！”李正连忙安抚罗埃芒的情绪，转而问道：“我就是想知道矩阵里这么多种生物，而且数量也多得离谱，难道都是往届留下的玩家吗？”
李正已经知道所谓‘副本’都是由往届遗留的玩家组成，比如说堕落深渊的恶魔族玩家。
那么……日常探索中，玩家们遇见的那些生物又是什么成分呢？
“那些啊？”罗埃芒听完后安静下来，掂量片刻觉得这个问题就算回答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便说道：“一部分是终端在摄取玩家时顺便从那个世界带进来的低智慧物种，还有一部分则是矩阵生存游戏发展至今，某些生物学天才玩家私自培育出来的杂交品种。”
“到目前为止，整个矩阵内除了某些品阶较低的物种外，几乎没有纯血存在了，都经过一定程度的杂交改良。”
试探性说了几句，罗埃芒发现自己在解答这些的时候，终端没有阻止，胆子就渐渐肥了起来，越说越起劲，有点报复刚才说错话而被惩罚的逆反心理似的。
“其实你别小看那些低智慧生物，要知道矩阵以及外城能发展至今，更多的其实都是依靠它们。”
“经过不知多少届玩家的折腾，在那些生物的身上，已经发现了无数种奇怪的东西了。”
“比如锰钢，就是用一种名为锰角犀的前额角混合数种基础金属制作而成的合金材料。”
“可惜的是，就算一个物种的繁殖能力再快，也跟不上玩家的更新迭代。有好多物种都在漫长岁月中消逝了，听说只有终端那里还保留着一些基因样本，不过这个说法没有得到证实。”
喋喋不休说了五分钟，罗埃芒有些意犹未尽，触手在盘子里卷了个空，砸吧两下回味问道：“你端过来的这盘料理是用什么做的？口感Q弹，层次丰富，味道确实比外城大多数名厨也不遑多让了。”
“噢，好像是一种表皮长着蓝色环状花纹的章鱼。”李正回想了一下，米瑞尔把食材下锅的时候，他在旁边看着呢。
“……”罗埃芒的脑袋忽然变成了紫色，哆哆嗦嗦指着盘子问道：“你说的那个章鱼，名字是不是蓝纹章鱼？”
“嗯……好像是！”李正用力点头。
罗埃芒：“……”
沉默良久，罗埃芒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盘子摔在地上，大声怒吼：“那他妈有剧毒啊！虽然那点毒性对我来说无伤大雅，甚至还能当做调味料来吃，但是用带有剧毒的料理来招待别人……你礼貌吗？”
李正继方才被罗埃芒喷一脸血之后又被他喷了一脸唾沫星子，抹了抹脸道：“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我给你吃章鱼而生气呢，结果你生气的点竟然是因为区区一点毒素？”
蓝纹章鱼只是一级渔类，毒素顶多会给黑铁至白银实力的玩家们造成一些困扰。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某种怪异规则，似乎有毒的东西吃起来确实要比无毒的同类生物要美味的多。
咔！
罗埃芒石化当场。
对啊！
这小子刚才给我吃的是章鱼啊！
是章鱼啊！
章鱼啊！
啊！！！
“呕~~~~”
罗埃芒反应过来冲到海边，趴在那里大吐特吐起来。
李正趁着这个档口，从胶囊里拿出毛巾把头脸擦拭干净，悄悄溜走。
其实他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直到罗埃芒吃了第一口料理时，他才想起那是用章鱼做的……
不过吃都吃了，他当时也没好意思提醒对方，希冀于罗埃芒自己能发现。
谁知道他越吃越嗨，把一整盘都给干光了……
这会儿李正有点理解罗埃芒为什么会莫名讨厌自己了。
给人家吃章鱼这种事，得多狗的人才能做得出来啊？
即使李正本身也是无意而为，但架不住人家主观上认定你是故意的啊！
带着捡回来的盘子，穿过隔绝层，嘈杂的声音重回耳边，李正深吸一口气，往回到无尽海洋的展舟舟那里走去。
海边，罗埃芒装模作样吐了几口，见李正走了，便没事人一样爬起来，回到沙滩椅上躺下。
取出清凉杂志，美滋滋看的同时，发出猥琐笑声。
开玩笑。
虽然罗埃芒长得跟章鱼一模一样，但普通的章鱼跟他根本不是一个科的生物，别说吃一盘了，就算是吃一车他的心里都不会有任何负担。
也没见人类吃猴脑的时候有过罪恶感。
哦。
吃不起的人会有。（保护野生动物人人有责！）
“东西拿回来了。”展舟舟从回到无尽海洋开始就在等着李正过来找她，此时见了面便直截了当地要将东西给他。
“嗯，辛苦了。”李正抓住展舟舟的手，暗中将放着萨菲罗斯核心的宝箱接到手里。
展舟舟常年练剑，手掌却很细嫩，只有食指前二指节上的皮肤稍微粗糙一些。
这是她的持剑习惯与常人不同造成的。
“你接下来当算怎么做？”展舟舟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李正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坐在海边钓鱼的肖思源，说道：“静观其变，我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来找我去攻略Boss了。”
说着，他带着展舟舟一起在肖思源身边找位置坐下。
“哟~我瞧瞧你钓多少了。”李正提起旁边的鱼护，沉甸甸满当当，竟有不下五十条渔获！
“嗬！还真不少！”
把鱼护放下，李正又去抓老肖手里的鱼竿，在接触的瞬间便将萨菲罗斯的核心给交易了过去，口中却玩笑般说着：“来，给我也钓几条玩玩。”
“去去去！”肖思源不动声色，把李正抢鱼竿的手推开，狂翻白眼道：“你自己的鱼竿呢？”
“我的鱼竿？”李正洒笑道：“我的鱼竿它不上鱼儿啊！”
“长得丑是这样的。”肖思源一本正经地说道：“不像我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帅哥，轻轻松松几十条。”
他拍了拍鱼护的绳子，眼神得意。
这时，林龙轩提溜着两条小鱼儿跑了过来，提起鱼护将小鱼儿扔了进去，歪着头看看数量，好奇道：“我说肖医生，你今天好像鱼情不是太好啊，这里头的鱼你都没钓几条。”
肖思源：“……”
李正坏笑：“随随便便几十条是吧？”
展舟舟也学着坏笑：“百年难得一遇的帅哥是吧？”
两人一前一后阴阳怪气，给肖思源整得老脸通红。
这打脸怎么这么快呢？
放到爽文里属于节奏有问题了吧？
太尴尬了！
林龙轩一看气氛不对，连忙落跑：“我姐跟小雅在那边等我呢，我先过去了。”
肖思源哭笑不得：“好尴尬呀~”
“哈哈哈！~”李正大笑不已：“所以说，做人不要太装那啥。”
笑了一会儿，李正才说道：“话说回来，你们还愿意老老实实在这钓鱼是我没想到的。”
他左右看看，海边有很多吃完午饭，或者排队需要太长时间的起点成员排排坐，或安静或嬉闹地钓着鱼。
“你是说用基因能力炸鱼比用鱼竿钓来的更快是吧？”肖思源撇了撇嘴：“钓鱼之所以叫钓鱼，其精髓在于一个‘钓’字，而不是鱼。”
“如果我们一味地追求结果而忽视了过程，那么在矩阵里活着跟在外面当社畜，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一味地追求过程，而选择了这种枯燥乏味的钓鱼方式，岂不是比社畜还社畜？”展舟舟却有着不同看法：“我觉得，想钓鱼的可以慢慢钓，体验钓鱼的乐趣。不想钓鱼的，也可以让他们自由发挥，去其他地方炸鱼玩也不错。”
“我觉得展舟舟说得对。”
李正在一旁点头。
其实他觉得现在的玩家，不就跟肖思源说的那样，在终端的安排下做事，几乎都活在终端的规则里，跟社畜没什么两样。
无论是结果还是过程，都被终端给安排好了。
有人认为李正打破了规则，可是谁又能说得清，他这么快进入外城，究竟是不是终端暗中安排好的呢？
活在这里，似乎没有人是自由的。
同时，人们似乎又能选择一个较为自由的活法。
李正沉默了一会儿，他本想把罗埃芒刚才跟自己说的那些都告诉两人，但是考虑到人多耳杂，而且图案背后的特殊性，他把这件事藏在了心里。
只是回想起罗埃芒吐血时说的那半句话，李正很好奇下半句没有说全的是什么内容？
唯？
唯什么？
唯独？
唯独什么呢？
是“所有人都有可能看见那东西，唯独人族不行？”
还是“所有人都有可能看见那东西，唯独……我不行？”
若是前者，那么展舟舟无疑是人族，她怎么可能看见？
要知道李正之所以能知道‘图案’的存在，还是展舟舟告诉众人的。
所以这个可能性直接排除。
那么真相就是，唯独自己不行！
可是……
为什么呢？
为什么唯独自己不可能看见那东西呢？
是因为自己相比于其他人，有什么特殊性吗？
李正遥望大海，视线没有焦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说，矩阵……不，应该是外城里还有人知道自己是穿越者？
如果说自己因为某种特异性而导致唯独自己不可能看到图案背后的那东西，那么只有穿越者这一点是自己与他人不同的地方。
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己穿越者的事实早就被矩阵终端得知了呢？
毕竟所有玩家都是经过它筛选后才被摄入进来的，那么自己是穿越者这件事被终端得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想通这一点后，李正忽然惊觉自己之所以对进入外城那么焦灼，心中有不踏实感，就是因为自己最大的秘密之一有暴露的可能。
李正现在有两大秘密，一个是身为穿越者的事实，另一个是宝箱系统。
这两个秘密似乎都逃不过终端的监察。
甚至有可能，终端正是因为自己有这两大秘密，才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李正越想越觉得不踏实，他生怕自己跟影视作品或者某些悬疑小说的主角那样，人生都在某个存在的掌控之中。
生怕自己无论做出什么选择，最终却都是别人设计好的。
这让他有一种无力感。
“老李？”
“老李？”
“发什么呆呢？”
耳边响起刘佳乐的声音，李正从发呆状态回过神，发现刘佳乐不知何时带着几个军团团长站在自己身后。
“唔……准备好去攻略热带雨林了？”李正看着他们这架势，立刻明白了他们的来意。
“对，准备好了。”刘佳乐点点头道：“而且你之前给其他军团提出的条件，他们也答应了，我们会集体拿出二十张超凡级图纸当做报酬，请你出手攻略热带雨林的Boss。”
有报酬？
李正意外地看了眼刘佳乐，他本以为刘佳乐会借着两人以前的关系，白嫖他一次呢。
没想到竟然还有报酬。
“可以。”李正淡淡道：“先给图纸，后动手。”
既然是交易，那就按规矩来。
“没问题。”
刘佳乐取出十个U盘递给李正：“先付一半，剩下的等打完Boss再付。”
对此，李正本身没有意见，接过十张图纸后检查了一下，确实都是超凡级。
八张武器图纸，全部都是近战型冷兵器，价值在所有图纸类型中垫底。
两张远程武器图纸，一弓一弩，价值也高不到哪去。
这算是钻了个李正提出的规则漏洞，毕竟他一开始也没有限制图纸类型。
把图纸转手交给肖思源，李正对展舟舟说道：“一会儿你跟我走一趟，等Boss战结束，把剩下的那一半报酬给收回来。”
展舟舟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当做回应。
李正看了眼系统时间，对刘佳乐等人说道：“核对时间，五分钟后你们准时派人入场，我会在合适的时候过去。”
“希望你们能拖延足够的时间，给我营造一个安全的输出环境。”
“如果因为你们的原因导致本次行动失败，那么刚才收的十张图纸不作退还，而且行动立即结束！”
对于李正这种流氓逻辑，刘佳乐以及他联合的四家军团团长心中都有不满，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这次行动他们还要仰仗于李正的输出，不管李正现在说的话多么难听，他们都要受着。
在职场上也是一样，当你的能力在公司里属于‘垄断’型，那么即使你只是拿钱办事，也有足够的话语权。
所以人呐，真的要努力提升自己，否则生活中处处都要受气，遭旁人衔制。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各位就先去准备吧。”
李正摆了摆手，不再搭理对方。
刘佳乐张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等他们走了，李正盯着海面思索片刻，起身找到凤山，带去罗埃芒那里让对方帮忙布了个屏蔽，在里面聊了几句。
除了罗埃芒和李正、凤山，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聊了些什么。
与此同时，沙漠绿洲场地，昆仑联合九天发起的Boss攻略战在经过长达十多分钟的鏖战后，终于迎来了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