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满嘴脏话的人,在做了君子之事后,也可以被称为君子。但满口脏话的人,必然也会令人产生反感,这不符合现代人的价值观,更不符合古代人的价值观。所以一直以来,在君子之道以外,华夏也在尽力宣扬着礼仪之道。”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但依然阻挡不了寒冷的侵蚀。
张昀给何宇白讲着这些是个正经华夏人都知道的东西,忽然觉得有些冷,便随意地裹紧羽绒服,蹲在了地上。
何宇白看了张昀一眼,本不想用这样毫无形象的造型示人,但长时间的站立确实让他也感到有些冷。犹豫再三,何宇白便也像张昀一样,裹紧羽绒服,蹲在了地上。
“把手这样插,更暖和。”张昀笑着给何宇白示范了一下东北特色取暖方式,双手插袖。
何宇白有样学样,也将两只手互相插进了袖子里。
别说,还真有些效果。
于是,这两个人便蹲在街边墙角,像两个东北农民工一样,继续唠起了农民工不会唠的东西。
——如果羽绒服换成军大衣,那将绝杀,可惜换不得。
“礼仪之道就是讲文明懂礼貌树新风呗?用礼仪教导人,让他们成为君子?”何宇白追问着张昀。
“是也不是。”张昀来了一个薛定谔的礼仪之道。
“什么是也不是?”何宇白没搞懂。
“在我看来,华夏的礼仪之道可以分为两层,一为表,一为里。讲文明懂礼貌有道德,是表的礼仪,这些礼仪的推广,确实能够约束大家不文明的行为,让华夏人成为有礼貌的人。”张昀缓缓说道,“但在华夏的礼仪之道中,这些礼貌还远远不够。礼仪里面所蕴含的,其实是融入了华夏人血液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是什么?”何宇白皱了皱眉头,说道,“说清楚。”
张昀斜了何宇白一眼:“你是不是听不懂华夏话?说不清道不明,你还让我给你说清楚?”
“那我还是可以理解,礼仪之道就是讲礼貌懂文明了。”何宇白笑着,激了张昀一下。
“你不是不懂华夏文化吗?怎么还会用激将法?”张昀无奈地笑了笑,倒也吃这一套,“这样吧,还是举例子。
“在美利坚,人与人的交流,通常会称呼对方的名字吧?我记得我看过挺多电影,里面叫自己儿子,叫自己爸爸妈妈,都是直接叫名字的。”
“差不多吧,不过自己的爸爸妈妈,还是叫爸爸妈妈的。”何宇白纠正了一下。
“也就是说,除了直系亲属,对于其他人,还是更愿意叫名字,对吧?”张昀确认道。
“对。”何宇白点点头。
“这就是美利坚和华夏的不同之处。华夏,乃至于整个亚洲被华夏文化辐射到的国家,都十分注重称呼问题。”张昀讲解道,,“我们很少会直呼对方的姓名,尤其对于长辈来说,是刻在骨子里的,绝不应该直接称呼对方的名字。”
“嗯……好像是这样,我从小到大,也不叫长辈名字。”何宇白到底也是华夏人,在这方面,体会颇深。
“再比如你刚刚说的,我们说话时会拐弯抹角,这也是我们华夏文化礼仪之道的一种表现形式。再比如见义勇为、拾金不昧、助人为乐,也是我们礼仪之道的体现。”张昀说道。
“那看来华夏人也不是那么懂礼仪之道啊,我看新闻,总能看到有人扶了老人被讹钱。”何宇白调侃道。
听到这话,张昀叹了口气,说道:“因为有一段时间,华夏文化中的礼仪传承被破坏了,小人大行其道。所以现在,我们才在重新建立属于华夏人的礼仪之道,让华夏,重新成为世界敬佩的礼仪之邦。”
“希望那一天能早点到来吧。”何宇白吸了吸鼻子,不以为然,“不过我估计,这几年是没戏了。”
“十年,最多十年,华夏会完成这个目标的。”张昀肯定地道。
说完这话,张昀顿了顿,将话题绕回到了最初的“中庸之道”:
“最后我要说的,是华夏文化的最精髓所在,中庸之道,也就是你说的那个和稀泥之道。”
“最精髓?有多精髓?”何宇白有些不相信。
“精髓到许多华夏人,也搞不清楚的地步。”张昀如是说道,“所谓的中庸之道,绝不是什么和稀泥、好好先生,也不是骑墙观望的两面派。我们的中庸,指的是在处理好外界关系的同时,遵循自己坚持的原则,不因外事外物而改变,不因遇到挫折而气馁。
“这是华夏文化独有的一种处世哲学。简而言之就是,我们从不走极端。在华夏这么多年的发展过程中,我们或者往左过,或者往右过,但最终,我们仍然回到了中间。
“因为华夏人深知,不管好的还是坏的,极端必然毁灭。所谓物极必反,大概如此。而中庸则在告诫我们,要始终保持中正,不偏不倚,用最小的损失,达到我们最终的目的。
“这样,才能远离深渊,走好属于我们自己的路。”
“……能再说得清楚一点吗?”何宇白皱紧了眉头,说道。
“那我再举个例子。”张昀觉得自己今天已经举完了这辈子所有的例子,“假如有三个人,老大老二老三,老大最厉害,老三最弱。有一天,老三被老二打了,老三就来找老大帮忙,希望老大出手教训老二。如果你是老大,你会怎么做?”
何宇白毫不犹豫地说道:“帮着老三教训老二。”
说完,何宇白看到张昀怪异的表情,问道:“我做错了?”
“你当然做错了。”张昀肯定道,“首先,你并不知道老二为什么打老三,不知道谁对谁错,贸然出手帮忙,只会自找麻烦。其次,你和老二、老三的关系并没有谁比谁更好,如果你帮了老三,你就会交恶老二,得不偿失。”
“那要怎么搞?”何宇白仔细考虑了半天,“难道老三来求救,你能因为不想交恶老二,就不帮老三?那你也得罪了老三啊……你的中庸之道能解决这件事?”
张昀笑道:“当然能。”
“怎么解决?”何宇白完全不相信。
张昀说道:“如果我是持着中庸之道的老大,我会告诉老三,让他搬到我家隔壁。这样一来,有我的保护,老二就不敢轻举妄动,老三会感激我。同时,知道老三来求我的老二,本以为我会帮老三来打他,但我没有,老二就会产生一种‘我给了他面子’的感觉,他也不会埋怨我,甚至会念我一个好。
“于是,这件事就解决了!”
“what fuck?”何宇白震惊了,“还能这样?”
“这就是中庸之道。”张昀微笑着点点头,“用最小的代价,解决最大的问题。既让我获益,也让别人不会怨恨我。”
“我……这……”何宇白瞪大了眼睛,挠着脑袋,不敢相信这种解决办法。
张昀看何宇白这副模样,不禁拍了拍何宇白的肩膀,站起身来:“小老弟,这个中庸之道,很多华夏人都搞不懂,你想搞懂,还得多看看历史书。
“现在你还觉得,一个发展不过两三百年的国家,比我们这个有着五千年历史的华夏,更优秀吗?”
何宇白抬起头,看着站起身的张昀,眼神中仍然有些诧异。
“多了解了解华夏文化,你会明白,生在华夏,对你来说,是一种荣耀。”张昀冲着何宇白一笑。
也就在这时,张昀的手机响了起来。
张昀看了一眼,发现是林欣瑶。
“我老婆那边完事儿了,我就先走了。”张昀整理了一下衣服,迈步准备离开。
“对了。”张昀回头对何宇白说,“谢谢你的爆肚,下次我请客。”
说罢,张昀转身离去。
何宇白看着张昀的背景,久久不曾移开视线。
忽然有一辆汽车驶过,按了一声喇叭。
闹市之中,依然足够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