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 慕而来的侦查班同学踏平了胡灵予宿舍的槛。
也不知田野那个憨憨怎么宣传的，每一个来借笔记的同窗，看黄冲的眼神都像在看圣光神犬, 称呼从黄哥到黄老师，最后直接升级成黄大仙儿。
胡灵予这个狐大仙儿还没来得及抗议, 走廊来回溜达背题的黄鼠狼科同学不乐意了，说没你们侦查班这么干的, 当着正版的面就敢侵权。
临近熄灯，总算消停了。
但大黄好像还没缓过神，胡灵予都洗漱回来准备睡觉了, 发现田园犬还坐在书桌前, 对着空气傻乐。
“大黄？”胡灵予有点担心。
一连呼唤几声，田园犬呆呆地转过来：“你刚叫我了？”
“明天还有考试呢, ”胡灵予拿起手机晃晃时间, “你确定还不睡？”
黄冲定睛去看, 猛然一惊，仿佛神游回来：“都这么晚了！”
语毕动迅速，分分钟洗漱跳到床上，被子一盖，眼睛一闭，心无旁骛会周公。
灯五分钟后。
黑暗的宿舍中响起田园犬弱小无助的声音：“我睡不着……”
胡灵予就知。
翻身侧躺, 面对黄冲床铺方向，又语重心长问一遍：“大黄, 你到底怎么了？”
“我高兴, ”田园犬哼哼唧唧，喜悦还带着小羞涩，“今天是我进入侦查班以来, 最高兴的一天。”
胡灵予：“……”
担心一晚上，担心了个寂寞。
大黄窸窸窣窣翻身，也侧躺过来，于黑暗中朝向胡灵予这边。
万籁俱寂的夜，似乎给了他安心，平日藏在心底的那酸楚，难堪，有了倾诉的缝隙：“其实一直以来，我在班挺没存在感的，有时候，就是很偶尔的时候哈，会后悔考侦查系……”
胡灵予愣住。
上一世，大黄从没说过这。
“幸好有你，有小贺，有路祈，我每次一想到你们，又觉得幸亏我考了侦查系……”
胡灵予静静听着，忽然发现自己的心情跟大黄一样。
选择考侦查系，也是他这一世做过的最正确的事。
温馨的夜谈气氛被两人同时响起的手机打断。
跟班三号马谦谦同学，半夜不睡，群内骚扰。
马谦谦：呼叫田园犬！
马谦谦：呼叫田园犬！
手机屏映亮田园犬茫然的脸。
黄冲：我在，怎么了？
马谦谦：听说一晚上全是到你们宿舍借笔记的？
黄冲：嗯。
马谦谦：你还来不拒，都借了？
黄冲：嗯。
马谦谦：还嗯，你傻啊，他们平时对你态度那么差，现在发现你有用了，又瞬间变脸，这种人不能惯！
黄冲：大都是同学。
黄冲：而且也不全都是假装的，像潘昊过来的时候，你没看见，又别扭又嘴硬，可有意思了，我都想偷拍下来发到二年级犬科群传阅。
王晏宁冒：犬哥，你变坏了……
黄冲：哈哈哈，就是想想嘛。
马谦谦：等考试成绩出来，看你还不，辛辛苦苦记了一学期的笔记，班几乎人手一份了。
黄冲：没事儿。
马谦谦：回到同一起跑线是无所谓，反正各凭本事呗，但是万一等成绩出来你靠后，那帮伙翻脸不认人，又回到以前的死样，到时候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一直默默窥屏的胡灵予微怔。
他以马谦谦只是怕大黄把笔记借别人，会让自己复习的优势荡然无存，却没料到对方还有设身处地替大黄担心的这一层。
相比马谦谦的忧虑，大黄却一派轻松：不能。
马谦谦：你对他们这么有信心？
黄冲：我的意思是，我不可能靠后。我的笔记厚着呢，咱们都复习多少天了，他们临时突击多久，在考试这条跑上，咱们早甩开起跑线远远的了。”
马谦谦：……
王晏宁：……
胡灵予：“……”
这一波人犬神在大气层。
期末考试安排紧密，考完一科又一科。
而大黄的笔记，就在这样的一次又一次印证，走上神坛。
侦查班有几个平时对大黄态度特别恶劣的，没好意思拉下脸来借笔记，只能到处借别人的复印版，据说连“二手笔记”都经在“侦查班黑市”上炒到了充值一个月饭卡的高价。
考是考完了，但手握“参考答案”的侦查班同学们到底各考多少分，排几何，还要等老师们批完卷，据班长透露的内部消息，大约在放假一星期到十天左右，就会有分数查询的消息。
考最后一科那天，整个城市飘起鹅毛大雪。
有心急的同学当夜就拖着李踏上归旅途。
路祈和胡灵予是第二天走的，出发前，梅花鹿还贴心地给黑发信息。
lu：我要放假了。
黑可能误会了这短短五字背后，有什么隐藏含义，很快回复：你想做什么？
平稳的列车上，路祈看了看身旁经睡着的小狐狸，安静地在手机敲字：没什么，就是和你说一声，寒假我会在外地。
黑：去亲戚？
lu：男朋友。
手机那端沉默了足有五分钟。
黑：你还挺有闲心。
lu：追求理想和追求爱情不冲突。
黑：短尾说你那个小朋友不错，也有点潜力，真不考虑带过来给我看看？
lu：我再想想。
黑：舍不得？
lu：你太有魅力，怕我被比下去。
黑：……
lu：你有在谈朋友吗？
黑：想给我介绍女同学？
lu：可惜了。
黑：？
lu：我还以你跟我一样，正准备建议你考虑一下短尾。
又是死寂的五分钟。
lu：兽控局那边在过年之前不会有动作，让我踏踏实实放寒假，你们也可以安心过年了。
黑：知了。
虽然回复冷漠，但至少证明自己没有被拉黑。
路祈翘了翘嘴角，收起手机。
车窗外，小狐狸的乡越来越近。
路祈轻轻歪，搭在小狐狸靠过来的脑袋上，也闭上眼，偷得浮生半日酣眠。
醒来时，车到站。
路祈是被胡灵予推醒的。
“你怎么睡得这么熟？”生生推了半天的胡灵予很是纳闷儿，还有点担心，“你在外面这么没警惕性可不啊。”
路祈莞尔，说：“不是在外面。”
胡灵予一边拿李一边反驳：“怎么不是。”
路祈弯着眼睛没再说话，起身帮他拿。
不是在外面，是在小狐狸身边。
“我爸妈常年不在，都是姑妈一照顾我，”从车站打车回，一路上胡灵予滔滔不绝给路祈介绍即将看到的庭成员，“我姑妈叫胡双雪，国画老师，和我爸一样是蜜獾，我这个姑姑最爱那美丽的事，看见你肯定喜欢。”
路祈忍着意点：“我想也是。”
前一秒还夸着男朋友的小狐狸，下一秒就严肃板起脸：“喂，要谦虚。”
梅花鹿立刻坐直，知错能改：“我会努力让你姑妈喜欢我的。”
“这还差不多。”小狐狸满意了，继续，“我姑父是地质研究员，人特别老实，什么都听姑妈的，只要姑妈喜欢你，姑父绝对没二话。”
聪明鹿立刻抓住重点：“姑妈就是一切。”
没成想胡灵予又露出一丝烦恼，欲言又止：“也不能这么说……”
路祈微微抬眉，洗耳恭听。
胡灵予重重叹口气：“我还有个表弟。”
路祈：“……是吗？”
胡灵予：“你这是什么反应？”
路祈：“因你的口气听起来不像表弟，像等着把我们团灭的反派。”
“差不多吧，”胡灵予一脸愁容，“那小子特别聪明，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他脑子聪明的，可是他的嘴毒程度跟他的智力成正比，这么说吧，他看谁都像在看傻瓜，说话也非常不中听，但他人不坏，本质还是善良的，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别……”
“别担心，”路祈很自然接口，“我会和你一样，拿他当亲弟弟对待的。”
胡灵予愣愣眨下眼：“我本来想说，你别跟他生气就。”
路祈摇：“你要求太低了。”
胡灵予：“……是你自我要求太高了！”
“高吗？”路祈还很认真地问。
胡灵予只得同样认真点：“高了。我有时候都想踹他两脚，能做到不跟他生气，经很难得了。”
路祈疑惑地眯起眼：“可是你刚说了他那么多，我只看到骄傲和宠溺。”
“……”胡灵予直觉想反驳，可梅花鹿说得又那么肯定，他也开始犯嘀咕，难真是心境成熟了，胸怀开阔了，对程砚迪那个臭小子经有了长辈的慈爱？
正琢磨着，忽然听见路祈又：“我吃醋了。”
胡灵予茫然抬起狗狗眼：“啊？”
路祈：“你表弟叫什么？”
胡灵予：“程砚迪。”
路祈：“很好，我记住了。”
胡灵予心塞：“你至少告诉我吃醋的点在哪儿啊。”
路祈：“自己想。”
小狐狸开窗吹风，苦思冥想。
年轻的出租车司机偶尔从内视镜往后瞟几眼，一边沉默驾驶，一边静静看他俩秀恩爱。
这年，猫科鼠科都能结婚，一对看起来像是刚刚放假的男大学生在他车打情骂俏，也挺正常。
但他还是觉得其中那个全程眯眯的有点作，人宠自己表弟又不是外人，这也吃醋？
终于，出租车抵达胡灵予楼下。
这是允许兽化的“通区”，非机动车上各种兽类在狂奔。
司机一脚刹车，正想回说到了。
胡灵予猛然转看向路祈：“我知了。”
路祈好整以暇：“知什么？”
胡灵予甜甜微：“程砚迪那小子特别聪明，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除了你以外，比他聪明的。”
“哦……”梅花鹿也微，又美又帅，“果然很优秀。”
胡灵予：“……”
你个幼稚鬼！
年轻司机：“……”
你俩快下车吧！
明明一路上都在让路祈别担心，不用紧张，然而看着电梯层数一下下往上，心跳加速的反而是胡灵予。
暑假回好像还在昨天，转眼，半年过去了。
不知姑妈一现在怎么样，也不知看见他多带了一个人回来，会是什么反应。
“叮——”
电梯打开，胡双雪女士就站在口。
别说胡灵予，路祈都吓一跳。
胡双雪女士却早有准备，脸盈盈地将两人李很自然拉出电梯，嘴上软言细语催促：“傻愣着干吗，赶紧进屋。”
“姑、姑妈……”胡灵予匆忙跟上去，总觉得胡女士好像遗漏了重点，“这是我同学……”
虽然他提前说了会带路祈回来，但也不用连寒暄都省略吧我的姑妈！
胡双雪显然没听见侄子的心声，径自将李送进，转身：“你俩一下车我就看见了，”这会儿，她认真打量梅花鹿，仔仔细细，从上到下，“路祈同学？”
女人的声音温婉，眉眼温柔。
路祈礼貌颔首：“阿姨好。”
“你这孩子怎么长的呢，这么好看。”胡女士从审美的角度，由衷感叹。
胡灵予立刻上前，怕再晚一秒，姑妈就要拿起画笔邀请自己男朋友当模特了：“姑妈，你做了什么好吃的，怎么这么香？”
“那可多了……”忙活一下午的胡女士，立刻汇报起“奋战成果”，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走过去敲一间卧室的房，“臭小子，你哥回来了，赶紧出来。”
话音刚落，厨房传出异响，像是什么沸腾扑锅了，胡双雪急匆匆奔回去救场。
程砚迪的房还没开。
客厅只剩刚进的小狐狸和梅花鹿大眼瞪小眼。
胡灵予有尴尬，正纠结是先解释自己姑妈就是这么个热情不见外的性格，还是先说说表弟高冷不爱见人的德性，路祈却了，把小狐狸拉过来，也不好做太亲密的，只能摸摸：“谢谢。”
谢谢你带我回来。
他喜欢不见外的小狐狸姑妈，喜欢厨房传出打仗似的锅碗瓢盆声，还有空气的煎炒烹炸香。
久违的，的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