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因族旺而出皇子妃,如今又出了一个王妃,饶是清高如周翰林,这几天也是满面笑容,他们自诩满门忠烈,如今得了两位君王的赏识,夫复何求?然而即使自诩清流,也是有些心思的。五皇子齐亲王是他女婿,又是嫡子,虽非长子,但是宅心仁厚被皇上夸了又夸族里有不少人躁动不安,便是周翰林自己也忍不住起了些心思。
王子妃的父亲和皇后的父亲,到底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大皇子韩亲王上门拜访后。
韩王为长,其母吴贵妃亦是出自名门,舅舅任兵部尚书,位高权重。他分府出宫的又早,虽然因而同两宫少了许多亲近的机会,但是他结交了不少朝臣,手底下能人众多,只是家宴时,皇上却夸了一句:“吾儿可为贤王。”
这便把韩王的后路给堵死了。
因而他决定,贤王便贤王,只是三弟已然得了父皇的宠幸,又有“名正言顺”的大义在,他若登基,自己也卖不了好,一丝恩情都不曾施与君主,这个贤王,当得就如同闲王吧。何况水浮确实是个心狠手辣的,江南贪污案,他差点把长江水给杀红了,人是杀鸡儆猴,他是把老虎给宰了要整个山林好看,同兄弟们也是客气有余亲近不足。他若为君,一有了什么错处,还能脱开身去?韩王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响。
周翰林也动了心思。
这秦亲王的根基确实不深。他在户部当差,得罪起人来那是不眨眼睛的,虽然干出了政绩,但是让不少臣子恐惧不已,比起温和的五殿下、平易近人的大殿下来,三殿下是有些阴郁的。
如果大殿下也支持五殿下的话他想着,却冒了冷汗――大殿下与齐王联手对付秦王,怎么如此熟悉的感觉!
而在周翰林心思活络的时候,林沫正坐在自己的府邸中,对着上门来的三皇子恭敬叩首:“殿下,请恕微臣不敬。天子一怒,不是微臣小小一个靖远侯承担得起的。”
水浮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今日我来,不过是希望你出孝后来户部帮我而已。”
“微臣去哪里任职是陛下决定的。”户部确实是个好地方,林沫自己也想去那里,干得出成绩,若是户部多了两个清官,天下会有多少百姓吃得上饭,可是,官职任免不是一个王爷能够决定的事,即使是众人都认为的储君也不能。
皇帝的心思岂是平常人能猜到的?
“本王会去向父皇要人。父皇似乎很乐见本王同侯爷亲近。”水浮笑道,“你何须如此紧张?为的不过是江南贪污的案子,你且放心吧,你心里想的那件事,本王也没有胆子去想!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现在多干一点事,以后要么扫一点道路,要么不留遗憾,便也罢了。”
他不会是贤王,要么为君,要么赋闲,他得罪的人够多,但是并没有得罪自己的兄弟,若能登上那个位子最好,若不能,一个名声不好的王爷,留着给自己的兄弟赚贤明的名声也罢。
林沫送走水浮,觉得脊背一阵发凉,伸手摸了摸脖颈,已然流出了冷汗。
从小在尔虞我诈中长大,将权谋当饭吃的皇子,同他们到底是有不同的。他忽然理解了那些妄想拥有从龙之功的人的想法了。
因为那样的诱惑,实在很难抵挡。
水溶下午登门。
“王爷不用准备婚事么?”知道他是为了水浮而来,林沫决定把从三殿下那儿得来的阴郁气撒一些到他身上来。这连公报私仇都算不上,所以他泄愤得理直气壮,“听说周家人脉广博,一门清流,恭喜王爷又添一助力。”
水溶对于林沫这个人的小肚鸡肠的程度表示惊讶,他很想鼓起脸来骂他一顿,不过现在着实没有力气,但是该反抗的时候还是要反抗的:“听说贾贵妃娘娘觉得深宫寂寞,想要接自己的几个妹妹――可能还有表妹,去宫里小住。”
林沫顿时就觉得焦头烂额:“书茗,站在外面作死呢!还不给王爷上茶来!”
水溶这才笑道:“被皇后娘娘驳回了,太后命贤德妃在兰春宫里静养。”
被禁足了。
林沫高兴起来:“书茗,把我书房里头的那罐子茶叶拿来!”
“不是已经泡过茶了么?”水溶斜睨着桌上的茶水,冷笑一声。
“那是姑苏的家人送来的茶叶,我吃着怪好的,小小心意,望王爷笑纳。”林沫笑起来很好看,往日上挑的眉角弯了起来,敛一二分义气,充三四分天真。水溶默念一声□□,道:“侯爷真有意思,自己吃剩的茶叶来送礼。”
林沫随口道:“嗯,我本来就是打算敷衍你的。”
水溶:“”他不该对林沫冷嘲热讽的,压根就是为了给自己气受。
“三殿下跟你说什么?”回归正题。
“说你贪得无厌又诡计多端。”林沫敷衍道。
幼稚不幼稚!
水溶只得道:“今年陛下宫里倒不曾留几个新人,为了皇嗣着想,听说明年小选时,五品以上官吏家的女眷都得参加,你妹妹明年出孝了把?”
林沫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水溶得意地挑眉。
“真幼稚啊。”林沫这么说。
水溶没办法,只好瞪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瘫坐下来:“算了,我就是知道了又怎么样呢?他的想法谁都改变不了,我想你也改变不了。我的想法也影响不了他。我既不能够帮他,又改变不了他,知道了也没用。”
“你把同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了太多次了。”林沫告诉他,“还有,明年小选真的这么严?我妹妹如果那时候正好过敏,长了疹子什么的,能不能避掉?”
“你到底是侯爵,又得皇上宠爱,妹妹若不是留在宫里,就是指给权贵,不会给人家当奴才的,怕什么?”
林沫怔怔地想,怕的。皇上九五之尊,坐在高堂,太高了,也许就看不清底下的人,世界上衣冠禽兽太多了,即便慧眼如帝,也会有被蒙蔽的时候,何况那时候女孩儿太多了,小选选出来的赐婚,夫家不会如大选赐婚时那般恭敬慎重、林沫想了一想,妹妹的婚事还是自己想看保险一些。
可是时间不多了。
父亲那么宠爱妹妹,怎么就没有想到要给妹妹先定个好人家?他忍不住抱怨起来。
倘若他知道林海是想过的,甚至同贾家的老太太有过“心照不宣”,心里一定是后怕又庆幸的。
衣冠禽兽太多,父亲也没有火眼金睛。
家里没有女眷就是不大好啊。
林沫心情越发地不好,对于给他带来这个个坏消息的水溶,简直恨得牙痒痒起来,若非端茶送客不大礼貌,他简直要做了。不过,酸两句是免不了的:“既然王爷如今已经对三殿下放手,索性就放开把,不然,对北静王妃不大公平。”
“你说的对。”水溶讷讷道。
林沫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心情更加不愉。谁知水溶的下一句话叫他心惊肉跳起来:“给我开付药吧。”
“什么?”
“我对女人我不喜欢女人,你给我开付药来。”水溶犹豫了很久,涨红了脸才说出口。林沫唬了一跳,也不管什么避讳了,伸手抓过他的手腕来把脉:“你,你,王爷挺正常的呀。”
瞧不出来“不行”。
“有一种人就是这样的,你给我开贴药。”水溶有些不耐烦起来。若非这事实在不好叫人知道,他有的是法子拿到这种药。
林沫还没有松开他的手,手腕上温暖的触觉叫他烦躁不安。
姓林的有一双很漂亮的手,十指纤长白皙,如今冰天雪地的,他的手指倒是难得的燥热。
“好,我给你开贴药。”林沫松开了手,心里越发地替北静王妃不值起来。
不过,那个女子他又不认识,如何如何也不关他的事,如今要忧心的是妹妹的婚事。这个北静王留个把柄在他手上也好。林沫盘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