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郁宁和宋兆出宿舍的时候, 陆倦还没睡醒。
宋兆平时都要晚起半个小时，非得睡到早读课开始前几分钟，今天怕和陆倦撞上也难得起的早, 这会儿还不停地打着哈欠。
郁宁比他还要困。
之前习惯了宿舍只有两个人, 他这边也只有他一个人在睡，但陆倦睡到了他的隔壁床，宿舍的床又是那种连在一起的类似于大通铺的类型。
先不说他一坐起来就能看见陆倦的身影, 对方翻个身他都能完全感觉到……这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搞得郁宁一晚上都没敢动，而隔壁床的人一动, 他就会在迷迷糊糊的状态被惊醒。
“他好吓人, 为什么非得住我们宿舍啊？”
宋兆捧着瓶酸奶吸溜着。
郁宁也一样咬着酸奶吸管摇头，楼下很多宿舍有空位, 搞不懂他的思维。
郁宁也不想去多想,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背几句英语作文来得实际。
不过……新同桌叫陆倦……
名字倒还是挺好听的。
郁宁垂着眼，继续咬了咬吸管。
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了人, 早读课的氛围也逐渐热烈起来。
“像一捧掌心里散落下去的土……”
“握不住留不住……”
郁宁默默念着之前老师给他们的好段落, 面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
郁宁抬头。
陆倦刚刚在外面跑了一会儿, 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 别人都穿着毛衣就他一个人穿着件薄t恤，袖子还挽到了手肘的地方, 手臂虽然不像成年男人那样健壮但也隐约可见薄薄的一层肌肉。
比一般的同龄男生要漂亮许多。
郁宁瞥见一眼, 快速挪开视线。
作为一个天生性取向为男的男生，虽然这十来年里郁宁从来没对谁动过心, 但看见长得漂亮的男生还是难免有所感触。
猝不及防看见漂亮的肢体, 不免心跳加速，耳朵也不由自主发烫起来。
陆倦身上还带着些许晨露的味道。
还有放在郁宁面前的豆浆和煎饼的香味混杂在一起，融合着。
陆倦垂着眼, “起来，让我进去。”
他俩的座位就在中间位置，两边都是过道，绕一下路又不远。
郁宁低着头眨着眼睛也没敢动手碰自己的耳朵，刚站起身来想给他让位置，陆倦就从他背后让出来的那么一点点缝隙里挤了过去。
t恤摩擦着毛衣过去，带起了一点静电的声音。
郁宁抓紧手里的笔，前胸和课桌紧紧贴在一起。
还好他瘦。
陆倦倒像是没事人一样坐回了自己的座位，臭着张脸看着自己桌面上突然多出来的一堆书。
他以前的书一本都没带过来，就算带过来了书本的内容其实也不太一样。
就是现在是初三下学期，这个时候还能领到新书也真的是奇迹。
书都已经整理好了，摆放得整整齐齐，也不知道是谁搞得，旁边还有一堆堆放得乱七八糟的零食，夹着一些纸条。
陆倦手臂一扫，那些东西就全进了怀里，然后往教室后面的垃圾桶走去。
“他都扔了。”
“我的天呐我姐妹昨天让我带给他的就都扔了啊？怎么这样呀？”
“昨天偷偷问了我隔壁学校的朋友，说他以前就很那个……女生都骂的。”
早读声里多了许多议论声。
现在已经是复习阶段，早读课老师都不怎么来看班了，大家也就越来越随心所欲。
郁宁往后看了一眼。
陆倦的早餐还在他桌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恰好，没扔在他笔记本上。
豆浆和煎饼的香味直冲，郁宁舔了下唇把东西拿到陆倦那边。
“拿过去。”陆倦回来得很快，坐下来的时候椅子划过地面的声音清晰。
郁宁偏头：“这是你的，我没碰过，刚刚隔着纸巾拿的。”
有钱人有点洁癖也挺正常。
陆倦哦了声闭上眼睛一副要闭目眼神的样子：“吃不下了，买多了。”
郁宁反应过来，又想起昨天中午在食堂陆倦看着他的碗那副嫌弃的模样，刚刚热起来的耳朵褪去了红晕，抿着唇角笑了笑：“那你扔了吧。”
说完继续低头小声背段落去了。
陆倦睁开眼睛，盯着他细瘦的脖颈看了会儿，抓着东西往自己的桌肚子里一扔。
爱吃不吃。
反正都是顺手买的。
早读课的这一段互动实在是过分明目张胆，尤其是陆倦还把别人送他的零食全给扔了，不少人都看在眼里还一直盯着他的举动，自然也就看见他给郁宁东西结果郁宁又把东西给还给回去了。
听不见对话也能脑补出许多东西来。
到了下午班上乃至其他班都听说了流言。
“那个陆倦好像和郁宁他们住一个宿舍了吧？”
“早上我还看见他给郁宁带早饭……同性恋怎么这么恶心啊？陆倦是不是被他给骗了？”
“郁宁又不是……”有女生小声反驳。
“他天天跟宋兆在一起怎么不是？正常人谁和他们玩？”
郁宁早就听习惯了这些话，安抚性地拍了拍宋兆的手臂像平时一样回到自己座位上。
这些人讨论的时候也压根不在意郁宁和宋兆有没有听见。
反正是体育课课前，教室里的人少，陆倦人也不在。
“陆倦真惨，我们要不要去提醒一下他？”
“对啊对啊他肯定被骗了吧，郁宁那张脸太好骗人了，陆倦才来一天唉……”
听见陆倦的名字，郁宁写字的动作一顿笔尖停在了纸张上。
也就是几秒钟，又继续开始跟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继续写。
体育课没什么人出去上，外面冷，除了一些打篮球的男生，女生们要么在教室里聚集要么在外面走廊上看操场。
郁宁往后看了眼宋兆。
宋兆有在认真学习，反正体育课对于他俩来说不是体测就是自习课。
写完半张卷子后，耳边议论声就不再是他和陆倦的话题了。
郁宁把卷子收好起身出去。
“他去干嘛？”
“……不知道，我是真的觉得郁宁好看……要是他不是有病就好了，我有小姐妹好喜欢他的脸。”
“但是他好瘦啊一点肉都没有的感觉……”
几个女生说着，刚刚郁宁出去的时候带上的教室门突然晃了两下。
陆倦抱着个篮球进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她们刚刚说的话，瞥了茶话会的方向一眼。
同桌桌面上干净整洁得像是没人一样。
陆倦草草收回视线，还没来得及安静下来，旁边就坐下来一个女生。
女生往身后看了眼，另外几个女生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女生点点头红着脸：“陆倦。”
陆倦抬起眼皮：“？”
“就是……我们想提醒你一下，不要被郁宁骗了……”陆倦长得是真的很帅，尤其是近看的时候，他皮肤也比一般男生要白一点，眼睛是那种漂亮的桃花眼，五官精致，和那种漫画里的男主很像的感觉。
陆倦没说话，女生就越说越有勇气：“他和宋兆其实是那个。”
陆倦合上眼睛，没什么情绪地问：“哪个？”
“同性恋，你知道吧？你不知道也没事，正常人应该都不会懂这个，就是他俩有病，我们都不敢接近他们的，有传染病什么的反正……”
在很多人眼里，反正同性恋就是病，不仅是病，还是会传染的，他们反正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这是病罢了。
陆倦还是没睁眼，跟睡着了一样。
女生说完也很忐忑，没等到回答，但是能近距离看着陆倦的眉眼也有些心满意足。
隔了小半分钟时候，陆倦才睁开眼睛，“你怎么还没滚？”
郁宁回教室的时候就听见原本聚在一起的几个女生里隐隐有低声啜泣的声音，另外几个女生在低声安慰着什么。
脚步顿了顿，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感觉有人瞪了他几眼。
体育课结束后是班主任的课，还没到上课时间，班主任就进了教室，还有人没从操场回来。
见班长要出去喊人，班主任往下压了压手：“别激动，等上课还不回来再骂不迟，有个事情。”班主任说着看了郁宁一眼，眼底有些可惜。
郁宁学习成绩很好，但家境不好，其实学校每年都有补助，但这种补助一般是发不到真的需要这些钱的人手里去的，郁宁每年也只能拿到奖学金补助。
之前班主任其实是很想帮一帮他的，但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这孩子脾气也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无害，其实挺倔的，不愿意抛弃宋兆。
但在座位的事情上班主任也不舍让一个成绩这么好的人坐到最后面。
要不是今天……
班主任内心叹气，又跟平时一样板着张脸：“郁宁换个座位，换到宋兆旁边，上课之前搬好。”
“什么？”
“看吧班主任也不想新同学被骗了唉，郁宁都在这儿坐了多久了……班里第一名的位置唉。”
周围议论声慢慢多了起来。
陆倦原本脑袋靠在手臂上在睡觉，没睡着，听见班主任的话，皱着眉抬头。
郁宁已经开始在收拾东西了，不过他东西也不多，就一些书，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别的，只需要把桌子直接搬到宋兆那边去就好了。
宋兆也是一脸震惊，眼神询问郁宁怎么回事。
郁宁和他对视了一眼，安抚性地笑了笑。
郁宁虽然瘦，但从小干活力气也不小，搬张桌子也绰绰有余，刚想把桌子抱起来，就有股压力又把桌子压了下去。
陆倦看着他：“什么东西？”
郁宁愣了下，看了眼班主任的位置：“班主任要求的。”
对于新同学来说，和他同桌确实不太好，他也不愿意让别人因为自己而无缘无故被传什么有病什么的。
宿舍的事情他说不上话，但搬个座位倒是可以。
“烦不烦。”陆倦收回手。
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
郁宁又看了他一眼，笑着跌跌撞撞把自己的课桌搬到了宋兆旁边。
宋兆迫不及待拉着他小声问：“你怎么突然换座位了……是不是因为陆倦啊？”
“没有，班主任要求的。”反正锅让班主任背着就好了。
宋兆也不知道有没有信，不怎么愉快地看了班主任一眼：“那你下次月考第一的话还能不能坐回那边啊？”
郁宁想了想：“不一定吧。”
座位总共就那么多，大家又不会和他还有宋兆坐在一起。
宋兆叹了声气趴到桌面上。
要不是因为自己……算了，还是好好学习吧，和郁宁考一所高中才是正常的。
换了座位之后，郁宁基本也就碰不上陆倦了，这人中午好像也不在食堂吃，上课也常常不见人影。
除了晚上回宿舍的时候。
不过这几天陆倦似乎心情不好，每天回到宿舍也没有和他俩搭过话。
郁宁倒是松了口气，可能他被别人提醒了吧，说不定过几天就会直接搬出宿舍了。
一直到了这个月放假的时候。
他们学校初三一个月就放两天假，毕竟快要中考了，学习重要。
宋兆家里有人来接他。
郁宁站在校门口看见宋兆的妈妈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周围也有家长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但是宋兆妈妈像是没感觉一样。
宋兆脸上的笑也比平时多。
郁宁心头闪过一丝酸涩。
周围基本上都是来接自家孩子的家长，这个时候天色暗得很快，也冷得很快。
郁宁穿着白色的毛衣，因为瘦，看起来整个人像是缩在了衣服里面。
他穿的不是之前那件破掉的棉衣，而是一件明显有点薄了的外套，太冷了，降温太快，郁宁裹得很紧，但拎着衣服袋子的手指还是露在空气里被冻得通红。
马上快过年了。
郁宁一个人沿着路边走，听见小贩吆喝的声音学生和父母撒娇的声音父母温柔询问的声音。
公交车站离学校有点距离，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路边的灯就亮了起来，在热闹的人群里背着书包拎着袋子的少年清瘦身影被隐没在阴影里。
脊背直挺却又脆弱。
陆倦偏头视线从窗外一闪而过。
“停车。”
来接人回家的司机紧急刹车，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出来结果又被迫停在这里，司机还是只能耐着脾气：“怎么了小少爷？”
陆倦收了手机敲了敲门，司机反应过来把门锁开了，陆倦没说话直接下了车。
司机愣了下。
眼睁睁看着小少爷从停放得乱七八糟的电动车自行车旁边穿过去，然后走到了路边的灯光下，身影把另一个男生笼罩住。
郁宁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陆倦被迫停下脚步，被冻得通红的鼻子忍不住吸了吸。
早知道还不如穿坏掉的棉衣，反正路上也没有人会看他没人会发现他穿着破掉的衣服。
“陆倦，有什么事情吗？”郁宁喊别人名字咬字的时候声线还没有完全成熟声音是有点软的。
陆倦垂下眼看着他露在外面的脖颈也泛着一层红。
同性恋是什么玩意儿？
有病吗？
陆倦活到这么大还没听过有这种病，更没听过这种传染病。
“去哪儿？”
郁宁这副模样还真像他小时候捡的一只流浪猫，瘦得摸上去只有骨头，眼里带着对人类与生俱来的抵抗和疏离还有一些倔强，哪怕不出声偶尔叫得也细声细气也还是存着浓浓的推拒感。
可惜那只小猫后来没能救回来。
郁宁有些奇怪，这个时候肯定是回家啊，但他还是老实回答：“回家，我要去赶公交车了，不好意思，有什么事情下周开学说吧。”
反正平时上课两人也交集不到一起。
陆倦哦了声，他比郁宁高了一个头，几乎就是俯视着对方，视线从上往下滑过郁宁的眉眼脖颈。
没等郁宁继续往前走，陆倦就弯下腰抢过他手里的袋子，“上车，送你。”
就当是再捡了一只生病的猫。
他一定是同情心泛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一直在想，正文里两人的性格和平行世界长大后的性格也会不一样，年幼时候的卷卷心比长大后还要软。年幼时候的宁宁成熟独立却又有着自己的自尊心，嘴上不在意却还是害怕被人看见他穿坏了的衣服，因为他还没长大，内心也只是个小孩儿，但他又不能说出口。
从一开始想写这部分番外的时候我就是想让他们彼此陪着对方长大，现在写一次却哭一次，md好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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