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战况如何?”俞宛秋昏昏沉沉地问。
今天是她病倒的第二天,赵佑熙一直在前线指挥作战,茗香等人也知道利害,没敢把太子妃染病的消息泄露出去。
素琴给她掖了掖被子:“听说太子殿下今儿上午出城了,和对方主帅大战了几百回合,双方打成了平手。”
俞宛秋稍微安心了一点,至少赵佑熙还是好好的,她轻声渭叹:“能打到几百回合,也是高手了,现在呢?”
“现在是午饭时间,双方都在休战用餐吧。您早上就没吃什么,我让厨房的人熬了玄参鸡汤,先用井水湃凉,撇去上面的油,再用银炭温着,很清淡的,您要不要喝一点?”
俞宛秋在枕上摇头:“给殿下送去吧,我实在没胃口。”
素琴道:“殿下的膳食早就送去了,这是专门给您准备的。”
俞宛秋拗不过,只得让纹绣端过来,勉强喝了几口就躺下了。
兰姨揭开帐子试了试她的体温,满脸忧色地说:“都病成这样了,非请大夫不可。”
俞宛秋拉下她的手,向门外张望:“尧儿呢?半天没听到他的声音了。”
兰姨告诉她:“小郡王睡着了。”
俞宛秋笑得眉眼皆柔,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润:“他现在成了睡神。”
小家伙病好后,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因病掉下去的体重大概很快就能补回来。
儿子能逃过这一劫,让俞宛秋感到非常欣慰,自己会怎样,其实她不是很在乎。还记得当时守在儿子的病床前,她曾一遍遍祈祷,“让我来替他承受这一切吧”,看来老天爷准了她的所请。
想着想着,忽然觉得一阵痒痒,伸手到被中挠了两下,兰姨把她的手臂扯出来,果然已经长出了红疹,俞宛秋倒放心了,这说明她得的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当下吩咐道:“去煎药吧,反正药方和药材都是现成的。”
这天晚上,城头彻夜激战,后院的灯也亮了一宿,惊动了戚长生等一干护卫。在太子妃的严令下,只能忧心忡忡地守着,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让太子分心。
高烧的俞宛秋陷入昏睡中,没听到城里城外的喊杀声,不知道这天午夜,靖帝梁瑾瑜亲率几千轻骑突袭了梁军营地,烧了他们的粮草。梁军主帅惊慌失措,被赵太子在阵前斩于马下。梁军失去主帅,顿时乱了阵脚,仓皇向北逃去,没来得及逃走的,统统成了赵军的俘虏。
四更时分,城外已被破坏殆尽的梁军扎营地,周济和一批将士跪在地上恳求:“主上,快撤吧,我们孤军深入,只宜深夜突袭,待寿州各地守军反应过来,断了我们的退路,就大势不妙了。我们没带粮草,实不能久待。”
潞州休战期间,梁瑾瑜带兵攻下了寿州的几个县府,这次就是从他的占领地悄悄过来的,因为是夜间行军,又尽量绕过了驻军重镇,所以路上未遇强敌。但正如周济说的,这样的孤军深入,其实很危险,最好是趁着夜色迅速返回。
梁瑾瑜却望着不远处的潞州城出神。
周济慌了,伏地再谏:“主上,赵氏父子都非诚信之人,他们能杀王爷,也能……”
梁瑾瑜伸手打断他的话:“朕知道他们亦有杀我之心”,他何尝不想杀了那对父子?尤其是赵佑熙,他每时每刻都想要那个人死,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所以,与其说他出兵帮赵国,不如说他帮自己。如果赵佑熙久困于潞州城,来势汹汹的梁国西北军就会把全部兵力用来对付他,他不认为靖军有能力独立抵挡几十万西北军,那是梁国最强悍的一支军队。
经过一番思索后,梁瑾瑜作出了决定:“阿济,你和云飞带着军队撤离,你领头,云飞殿后。”
“那您呢?”周济大惊,主上可千万别又冲动行事啊。
“朕去会一会赵太子,跟他协商一下往后的合作事宜。”
“主上”,周济上前几步,恨不得抱住他的腿,梁瑾瑜不悦地说:“这是干什么?你们快带着人撤离,趁天还没亮,赶紧顺原路返回”,他们来的途中荡平了十几个只有少量驻军的小镇,打开了一条通道,回去就快了。一二百里的路,快马急行的话,天亮前,能赶回大本营。
周济还要劝,梁瑾瑜已经站在高处下令:“后队作前队,迅速撤离!”
马蹄声渐渐远去,梁瑾瑜换下骑马装,只作寻常士兵打扮,混进收拾战场的赵军队伍里,随他们进了潞州城。
此时的赵佑熙正在议事厅里听取手下汇报,这场仗是打赢了,却赢得有点莫名其妙,梁军营地怎么会突然失火呢?
最诡异的是,连梁国的俘虏也不知道烧了他们粮草的那批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陆满仓摸着后脑勺说:“难道是靖国派来的人?”
他弟弟陆满屯奉命带着人到梁军营地检查,却没发现任何线索,只知道突袭者烧光了粮草,还杀光了所有的人,包括伤员和军妓,没留一个活口。他们赶到的时候,那儿已是一座死营。找来几个附近的百姓询问,才知道来的是数千骑兵,来历不明。
赵佑熙皱紧眉峰道:“不用查了,肯定是靖军。”
牟翊点了点头:“除了靖军,微臣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帮我们。”
赵佑熙不解地是:“他们既然来了,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呢?”他讨厌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而且来人手段狠辣,连伤员和军妓都杀,败坏了赵军“仁义之师”的形象。
牟翊拈着胡须道:“赶时间吧,孤军夜袭,不宜久留。”
赵佑熙不再吭声,本该是欢庆之夜,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陆满仓咧开大嘴:“不管怎么样,终归是咱们赢了!”话未完,肚子里咕咕作响,赵佑熙总算露出了一点笑意,吩咐手下:“让厨房送宵夜过来。”
牟翊劝他:“累了大半宿,殿下还是回去歇一会吧。”
赵佑熙看着窗外的天光说:“算了,睡也睡不了多久。”
从早上到晚上,从城上到城下,这一天一夜间,死在他剑下的亡魂数以百计,即使已经换过衣服,身上仍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不敢用刚杀过人的手去抱自己的妻子。
宵夜很快送来了,赵佑熙到底不放心,喊住厨房主事问:“太子妃今天吃了什么?”尧儿生病期间,俞宛秋寝食俱废,整个人瘦了一圈,他特地让人弄来千年玄参,想给她补一补。
厨房主事头都不敢抬:“太子妃什么也没吃,连送过去的鸡汤都原封不动地退回了。”
牟翊忙说:“您还是回去看看吧,太子妃刚照顾完小郡王出痘,她是弱质女流,比不得殿下身强体健,容易过病。”
赵佑熙暗自心惊,抱拳说了一声:“诸位慢用”,疾步往外走,还没踏出门槛,就听到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议事厅外人头攒动,赵佑熙站在台阶上厉声喝道:“慌什么?该干嘛干嘛去,满仓,你带着人去救火;满屯,你好好守着那些俘虏,有趁机作乱的,杀无赦;定安,你去东门巡守;侯方去南门;楷文去西门;张庭去北门。”
分派完毕,才看着浓烟的方向露出了焦虑之色,牟先生走到他身边说:“殿下快回去吧,若太子妃真的染上了小郡王的病,那可不是小事。”
“我知道,可城中突然走水,我担心有人搞鬼,再趁乱取事。”
牟翊安慰道:“梁军已经败退,城中除了几万俘虏,其余都是我们的人,就算有人捣乱,能成什么气候?”
赵佑熙还是不放心,因为,“这里十几天前还是梁国的国土。”
牟翊看着他:“殿下怕百姓不服,故意纵火,然后放出俘虏,发动内乱?”
这时去探查火势的谢长宁回来了,半跪在阶下禀告:“殿下,是马厩失火,好在发现及时,很快就浇灭了,只烧了一间马厩。”
赵佑熙担心地是:“惊了马没有?”马厩失火,最怕是惊了马,一旦战马失控乱窜,会在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谢长宁回道:“还好,只跑了几匹马,都追回了。”
牟翊站在一旁问:“其他地方有没有什么异动?”
谢长宁和随后赶来的几位将领都说:“没有”,“俘虏营很安静”,“几个城门也平安无事”。
牟翊又拈起了胡须:“那纵火之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赵佑熙突然脸色大变,运起轻功朝后院急掠而去。
马厩不会无缘无故着火,如果纵火之人不是梁国奸细,那会是什么人?
烧毁梁军粮草的是靖国人,同样的手段,在潞州城里又用了一次。难怪只有失火,没有其他任何后续行动,因为来人的目的本就不是赵军。
再结合俞宛秋之前说过的,梁瑾瑜对她的种种举动,赵佑熙不得不怀疑,这一场莫名其妙的火,是为了引开众人的注意力,以便来人潜入后院。
戚长生和周长龄在院门口跪下道:“殿下,您可算来了,太子妃病得很重。”
“你们怎么不早点说?”
“太子妃不让。”
赵佑熙挥手让他们退下,自己走了进去,一推开内室的门,立刻大惊失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