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马尾从草坪外正对教堂后门的那一端走来。0:55 S(点击有音乐)
那双食肉动物般的眼睛左右巡视,散发咄咄光芒。她要找的猎物显然是我。
我第一反应就是躲进教堂。
然而回教堂的那条路离单马尾太近了,走过去肯定会被她发现。我不能回教堂,但一时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躲。
无处可藏了!
一看见那家伙高大的身材,我就回忆起她一个人干翻整个文艺社的可怕画面。她那天打我的一巴掌,现在想想还觉得脸痛。而且我清楚记得,她在我提到“土豆”时非常想揍我一顿,但被大舌头阻止。临走前丢下一句话:
——“走着瞧!”
我不禁吞了口口水。
今天完蛋了。
眼看单马尾朝这边越走越近,我这个小鸡只好把今天刚认识的黑发女生当成老母鸡,缩在她背后躲老鹰。
可是这儿仅有我一只小鸡,老鹰一叼就走了。而我的黑发老母鸡也完全没想过要张开双臂保护小鸡。她只是很好奇地旁观着我慌慌张张的样子,甚至都不知道我在干嘛。
虽然有她当人肉掩体,但也只能暂时挡挡视线,等一会儿单马尾走到我们面前,游戏就结束了。
危急关头,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我发现还有一个地方可以给我躲一躲——那个摆放大盒子的长椅。
我可以钻椅子下面。
不知道能不能奏效。但看来看去,周围也只剩这一个地方了。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有有有坏人要抓我。”
我可怜巴巴地望着那黑发少女,央求她帮忙。
“所以你是落难的好人咯?”
我不知道她是在和我开玩笑,还是把我当玩笑。
好在单马尾天生有一张凶恶的坏人脸,少女总算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牵着两个女童站到一旁,给我让开位置。
“你运气好,我们也是好人。”
“谢谢!”
我二话不说就往椅子下面钻。
速度比狗还快。
能听到身后她们三人在笑。
在她们眼里,我一个穿校服的正规学园女学生突然很认真地钻椅子。这一幕肯定很滑稽。
但现在已经没功夫顾及形象。
我拼了!
这是公园里随处可见的那种长椅,能坐四个人。昨天刚下过雨,所以椅子下面很脏,全是还未干燥的稀泥和扎人的杂草。我眼睁睁看着一只比较大的蚂蚁慢慢从袖子爬上我头发。
但我忍了。
至少蚂蚁不是大姐头的同伙。
然而……
还没等单马尾走过来,我便立刻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因为这椅子下面躲不了人!
太窄了!
空间太小!
亲自钻进去才发现,椅子实际面积要比表明看上去的还要小很多。
我肩膀能藏进去。
肩膀以下全都进不去!
我赶紧往回爬。脑袋刚要出来,头发突然传来剧痛——原来辫子被卡住了!
出不去了!
我的一条辫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卡在椅子腿和座位之间的木板关节夹缝里。脑袋稍微往外一动就会非常痛。
头发被拉扯是最疼的。与其忍受这种剧痛,真的还不如被单马尾揍一顿。
于是,我陷入出也出不去,藏也藏不起来的尴尬状况。脑袋埋在椅子下面,身体露在椅子外面。卡在那儿,撅着屁股——
小鸡居然进化成鸵鸟了。
我维持着诡异的姿势。在孩子们的笑声中,等待单马尾来踢我屁股!
而且还是瑟瑟发抖的屁股。
“姐姐你内裤露出来了!”
“金发姐姐你不要想不开,振作振作。”
那个黑发少女以为我还在拼命往里面钻,于是走过来拍拍我肩膀:
“好人小姐,加油。你一定能钻进去的。”
我我……我真的很想哭出来。
算了。
我也不挣扎了。
听天由命吧。
嗯,至少我把脑袋藏起来了。单马尾只会面对我的屁股。她虽然认识我的长相,但不认识我屁股的长相呀。可能她看到这儿只有一个陌生的屁股,于是认不出我了,然后就走掉了呢?
……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好悲惨呐。
为什么最近总是遇到这种事。
我闭上眼睛,开始像鸵鸟一样欺骗自己。耳边已经能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终于来到我身后。
我紧张到极点。
额头不断冒汗。
突然——
那脚步声消失了。1:20 S(点击有音乐)
我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我没听见周围有任何脚步声。
我心想,完蛋了。
居然这么安静。
是不是被她认出来了?
难道这个单马尾其实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臀形鉴定专家?一边靠卖土豆赚学费一边自学法医学知识,并通过考试拿到了定居点政府统一颁发的臀形鉴定师一级资格证?和指纹鉴定一个道理,她可以通过每个人的屁股形状识别出身份。那么此时此刻在我的身后,单马尾可能正举着一个放大镜认真观察我的屁股。用专业的眼光研究臀骨轮廓,感叹我那因旧坐而变得松弛的臀部肌肉,并连连摇头。
不。
根本不需要那么专业。
见鬼。我的姿势已经夸张到这个地步了,她就算不是专业人员也会好奇围观吧?想想看,一个女中学生把脑袋钻进公共长椅下面几分钟纹丝不动,而且屁股撅得老高。单马尾肯定已经被吓傻了。说不定……她还会出于好心上来拍一拍我的屁股,问候一声“你好”,确认我是否还活着。
不。
这也不对。
单马尾没那么好心肠。
她恨我。
对于自己痛恨的人,她会怎么做呢?我想到我最痛恨的阿夫拉莫夫斯基。如果阿夫拉莫夫斯基正在恬不知耻地用脑袋钻椅子,并且屁股撅得老高——那我当然是什么都不管,先痛快地踹一脚再说啊!
我相信单马尾对我的仇恨不亚于我对阿夫拉莫夫斯基的。
但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她既没踹我屁股,也没拍我屁股,刚才好像也没看她带了什么专业的臀型鉴定仪器。
那么,她究竟在干嘛?
我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着急想知道身后的情况,可我现在什么也看不到。
我眼前只有一滩比狗屎还黄的泥巴,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数蚂蚁。二只、三只、四只、五只,已经有五只爬上我衣服,最开始的第一只蚂蚁已经开始挑战我脸上海拔最高的鼻梁了。
这种状态大概持续了多久呢?
有3分钟吧。
周围依旧安静得诡异。
我开始考虑要不要站起来,可我总感觉单马尾就静静站在我身后,而且忍着坏笑故意不发出声音。这其实是个恶作剧!她在默默等我自己钻出来,然后突然吓我一跳。
现在爬出去,那不就正中她下怀吗?
我偏不上当!
于是,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我决定保持这个姿势不动了。
拿出印度苦行僧的精神,心如止水,感受万物,让自己与这个椅子融为一体。这么一想,其实也还不错,至少可以祛除内心的恐惧,唯一遗憾的地方是——屁股好冷。
…………
………
……
…
最后,还是小女孩利兹拍醒了已经睡着的我。
“好人姐姐,坏人已经走掉了。”
我在她们三人的搀扶下慢慢爬出椅子,被卡住的辫子也早已滑了出来。
我问她们,那个扎单马尾的家伙去哪了。她们说单马尾走到教堂门口突然又沿原路折返回去了。
居然自己回去了?
我起初很奇怪。后来看她们三人站的位置,才恍然大悟——她们三人并排站在我前面挡住了我的身体。从单马尾那个方向看过来,根本发现不了我,而且只会认为她们正靠在椅背上晒太阳玩游戏吧?
“你们三个真好。”
我向黑发少女郑重道谢。
然后忍不住想笑:
“那个大块头真笨。这么简单就能骗到她,居然自己回去了。”
黑发少女听完也笑了。
“你错了,不是她自己想回去,是我使了一个眼色让她走的。”
“你?”
最初听到这句话时,我还没明白其中的意思。直到与黑发少女再次对视,发现她那狡黠的目光中似乎还藏着……
我当即转身就往外面逃!
然而为时已晚。
那黑发少女拉住我的一只胳膊,顺势将我扑倒。我在地上翻滚着想爬起来,双手却被她牢牢摁住。
回过神来,我已经被她推倒在草坪上。
点点阳光穿透她头发间的空隙,汇成光纱,让她很像金色的仙子。
她将脸逼近,几乎就要触到我的鼻尖。
“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三年级E班的成濑遥——她们都叫我‘大姐头’。”(插画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