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青蛙踩到脑袋的人会成为秃子。
——当成濑遥开始拿一些书面上的案例吓唬我时，我几乎是放下自尊哭着求她救救我。
我不想秃。
将来我还要进入首都的社交界。
救救我吧，我什么都愿意配合。
“那你老实回答，为什么要来公园？在跟踪我吗。”
成濑遥把树枝在手掌上拍得啪啪响，凭着此刻比我高出165cm的海拔优势俯视并拷问我。那意思就是今天你不说实话我就慢慢看着你秃。
我说！
我说：
“我只是碰巧路过。”
脸被树枝戳了。
“是真的，相信我。”本来想这么说，但看看自己此时张开四肢攀附桥身的姿态，我……
“托尔斯泰说过，世上不粘人的动物大多想法相同，但粘人的动物却各有各的理由。余爽如果认定今天碰到的是青蛙王子，想看他变帅哥又不肯现在吻它，那你大可以继续在桥上等到明天早晨用时间解开咒语。”
“别走！我说实话……是我姨妈让我来给你送伞。”
脸又被树枝戳了。
“然后你走了三条街，穿过大半个公园，冒雨爬上独木桥几乎快落水时才发现自己其实忘了带伞吗。”
“我是忘了四条腿的畜生压根就腾不出手拿伞。”
所以它们总是一身毛。
甩甩就不湿了。
生物学新发现。
成濑遥往桥下望，我也顺着她的视线往下面望。然后发现我带来的其中一把雨伞仍然浮在水面上。撑开的圆面，缓缓旋转。
看在这把伞帮它们的挡了雨的份上，希望待会儿我掉进池塘以后鱼儿们不要往我袖子里钻。
成濑遥树枝一挥，啪！青蛙被打落水。
我头顶上的压力终于解除了，不由得想晃晃脖子。
“谢谢。”我说。
紧随青蛙落水的还有那根树枝。
成濑遥把它扔了。
噗咚溅起的水花让我屁股凉飕飕。
她指着桥下说：
“下一个就轮到余爽落水了。”
“救、救我啊！”
成濑遥站起身，弯下腰伸手来拉我。
以她身体向前倾的程度，我感觉只要她一碰到我的手，我就能顺势把她也拉下水。
她另一只手仍举着雨伞。
细柔漆黑的长发，一点一点随弯腰垂到我眼前。
她那驼着背无意间呈现标致内八字的姿态，刮起一刹那的青春风压，让同为女生的我心生嫉妒。而她濡黑晶亮的瞳眸里映出的我自己只是个灰头土脸的大傻个。
她细长的手臂已伸至我眼前。
我可以握住她了。
我很确定现在握住她就能拉她落水。虽然这事损人不利己，但有时候人太倒霉就会忍不住想拉人垫背。况且我们还不知道转学生成濑小姐会不会游泳呢。
我把手伸给她。
于是她抿着唇很费劲地拉我上岸。我有这么沉吗？
但好歹是把我拉出险境了。由于这是我上桥后头一次获得些微的安全感，我立刻打消了拉她一起落水的念头。还是赶紧让自己脱险更重要。
听到她粗声喘气，我说：
“你应该不会拉到一半松手吧。”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松手了。
“！！！”
我的身体猛然向后仰倒。
连最后一点支撑也失去了。
“成濑遥！！！”
啪——！
紧接着发生的是——摔落。
但摔的人不是我，其实我事先留了个心眼，没有把身体重心全放在成濑遥那边，所以出事后我立刻缩了回去，现在很安全。
摔了一大跤的人是成濑遥。她身体往后仰，“啪叽”坐倒在雨天的淤泥里，裙子全湿了。
“实在拉不动你。”
“什么！？”
“我不行了，胳膊酸。”她大口喘气，擦着额头汗珠。
“废物啊！”
以前就觉得有时候这人挺没用的。
那我该怎么办？
——在桥上饿一整夜，把体重减轻到成濑遥能够拉动我的程度。
——在桥上饿一星期，使全身脂肪的密度小于池塘水面的密度，那么即使落水也能轻松上浮。
如果小说里出现一个油嘴滑舌的坏心肠男角色，大概会在这里讲个类似上述两句的玩笑吧。这两句话是刚才一瞬间从脑袋里冒出来的，是稍纵即忘的日常灵感，我好想回到书桌前把它们记录下来。
雨水滴答拍打。
蛙鸣之噪悄然沉入浮萍。
我和成濑遥好一阵子没说话。
突然而至的沉默。
我望着桥下那把伞的深色花纹发呆，心想姨妈肯定已经派人出来找我了。今晚说不定会挨骂？
这时成濑遥开口：
“放心吧，我待会儿去叫大人来救你。”
待会儿？为什么不是现在？
成濑遥说：
“因为我要先耽搁你一点时间。”
“啊？”
我发现她的声音就在我头顶上方，她又蹲在桥头了。我不喜欢这样，被人居高临下很难受。
“你在学校总躲着我，很难有单独与你说话的机会。但有些话我必须单独找你谈。”
她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迫切，吓我一大跳。我好奇地抬头瞅她，然而雨伞正遮住她的半张脸，我无法得见她此时的表情。
“上次在图书室没说完的话，今天我可以在余爽不能回避的状态下强行灌进你的小脑瓜。”
咚咚，拿手指敲我头。
好不容易撑脖子抬起来的脑袋又被她敲了下去。
“……”
“余爽，知道这次我为什么转学吗……”
成濑遥的后半句话我未能听清楚，准确说应该是她未能把话说完。因为就在此时，一个陌生的第三者突然闯进我俩之间，并用其令人匪夷所思的怪力把我整个人从桥上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