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除了兔美名留青史这种事没什么感觉、杨柳因为得了金大钱而眼冒金星，剩下的人包括空海这样的方外之人，都激动地微微发抖。
被史官写入史书，还有具体的抗疫事迹做背景，这意味着哪怕是千年以后，依然会有人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做了什么——这就是不朽啊！
只见分立左右的传旨太监一扫浮尘，桌上立时出现三个盖着黄绸的托盘，从绸子上的凸起来看，定是那些金大钱无疑！
想不到这三个太监是山上武夫？！
众人都有些惊讶，但随即释然，要没传旨太监没写能耐，估计半道儿上就给人宰了，到时候圣旨给别人做了兜裆布，皇帝的权威岂不是成了笑话。
“陛下的口谕宣读完毕，杂家们还有其他旨意要传，先告辞了。”
三名传旨太监说完就动步往门口走。
“三位公公请留步。”张升道。
“张公子还有事？”
“呵呵，三位公公不远千里传旨，实在劳苦功高，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张升看也不没看，直接端起一个黄绸托盘塞给一名太监手里。
“这如何使得，这是陛下给诸位有功之人的赏赐，杂家们怎么能拿？！”那长相俊美的太监急忙又把托盘放回桌上。
“哎哟哟，是我疏忽了。”
张升拍下脑门，从怀里掏出三个钱袋，将里面的银大钱倒到桌上，揭开黄绸，将托盘里成串的金大钱抓入袋中，直到清空半个托盘、钱袋再也装不下，才束紧口袋再次递给那名容貌俊秀的太监。
“接圣旨后表示心意乃是自古就有规矩，还望三位公公笑纳。”
“这……”三名太监互视一眼，脸上浮现出喜色。
那名容貌俊秀的太监清了清嗓子，“既然是自古就有的规矩，本公公就不坏规矩了，谢过诸位上次。”
众人将三人送出客栈，目送马车在一队大内侍卫的护送下走远，这才转身上楼。
“张大哥，你这红包也给的太多了吧，一托盘金大钱啊，都能买半座城了。”杨柳心疼的捂紧了心口。
“唉，杨小妹子，你不在官场所以不知道，自古官场有句话叫：‘阎王好斗小鬼难缠。’”
张升道，“能替皇帝陛下传圣旨的太监，都是陛下十分信任的奴才，钱给少了，回头他们给咱们穿小鞋可就麻烦了。”
“少吓唬我了张大哥，我们刚立下泼天大的功劳，这些太监哪怕把坏话说尽，皇帝陛下也不会信的？”杨柳摇头道。
“小柳儿，你忘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的典故了吗？”顾盼儿道，“不论是多信任一个人，只要坏话听多了，总会或多或少受到影响的。”
莫毅和兔美同时停步，莫毅朝杨柳他们道：“你们先上去，那三个太监又回来了，我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说着转身往楼下走，等了十几息，马车声与蹄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客栈门口。
八名大内侍卫发现莫毅早早就等在门口，都有些惊讶。
“你是在等我们？”
“是。”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去而复返，莫非你能掐会算？”
“呵呵，我只是天生耳力比较好，听见的。”
“原来如此。”八名侍卫松了口气，耳力好不可怕，那些能掐会算的半仙才可怕。
车帘掀开，之前传口谕的太监微笑道：“莫少侠，有一句话忘了跟你说。”
“公公请讲。”
太监清了清嗓子，“陛下说：‘莫毅，你在升平镇假冒大内密探一事既往不咎，那面金牌你留着吧，朕赐给你了。’”
莫毅额头留下一滴冷汗，好家伙，敢情我自已做的滴水不漏的事情，千里之外的汉景帝早就知道了，皇帝的眼线真是遍布天下。
“莫毅谢过陛下恩典。”
马车再次掉头离去，只留下莫毅一个人在月下凌乱。
这世界远比自己以为的要复杂啊。
返回房间，张仲恒等人还在自己屋里。
“大哥，就等你了，赶紧关门，咱们分钱喽。”
杨柳先捧出一把金大钱放在一边，“这些是盖善堂的，不能动。”
莫毅看看张仲恒，后者呵呵一笑，“钱财于我如浮云，不如分了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莫毅笑着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
翌日清晨，彻夜难眠的李氏抱着五岁的李小虎一瘸一拐来到院中。
她呆呆的看着槐树上垂下来的两条麻绳，又低头看看怀里酣睡的儿子，犹豫半晌，还是没忍心。
流着泪将孩子放回床上，李氏自己来到院中踩着矮凳抓住了绳子。
在踮起脚将下巴挂在绳上后，她喃喃道：“大力哥，我来找你了……”
脚尖踢倒矮凳，窒息感瞬间让她难受的四肢无力，就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但她也只是觉得难受而已，心里却并不多么害怕。
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天地间的一切都开始以一种奇怪的样子快速扭曲。
朦胧间，她仿佛看到大力哥站在门口朝她招手，这让她又难受又欢喜。
李氏本命姚桃花，打出生开始就是个跛子，因为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自幼便受尽了冷嘲热讽。
成年后，看着那些邻居家的姑娘穿着大红嫁衣欢欢喜喜出家，她知道自己除非嫁给泼皮懒汉，否则一辈子是没可能当新娘子了。
她是绝不会嫁给那些有今没明的泼皮懒汉的，便决定这辈子就这么过了，却不曾想遇到了大力哥。
那次，爹娘有事要出趟远门，她闲着没事，便去了池塘边洗衣服，谁知池塘还没走到，先遇到了一帮泼皮。
当看到那个为首的泼皮是赖利头阿四时，姚桃花害怕的瑟瑟发抖。
赖利头阿四曾经不止一次来自己家提亲，只是爹娘看他实在没有正形所以拒绝了，当时他就曾经撂下狠话说自己这辈子都别想逃出他的手心！
现在他带人堵住自己，哪会有什么好事！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姚桃花颤声问。
“干什么，嘿嘿，当然你跟你成亲洞房。”赖利头阿四粗暴的把她推进早已准备好的马车，直接就去了城外。
姚桃花惊恐的一路大声呼救，被恼怒的赖利头阿四直接打晕。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木屋里，心中万念俱灰。
“姑娘，你醒了？”一个粗犷却不粗鲁的声音响起。
那是姚桃花第一次见到大力哥，样貌远算不上英俊，只是那双眼睛特别明亮有神。
“姑娘别怕，我不是坏人，那个打算欺负你的家伙被我一箭射死了，没有得逞。
姑娘，你家住哪里，我去喊你家人来接你。”
姚桃花的爹娘要三四天后才能回家，她不敢回去，便请求李大力让她在木屋躲几天，李大力满口答应。
之后相处，她发现李大力是个猎户，家中早没了亲人。
姚桃花永远记得大力哥再送自己回家时说的话，“桃花，我稀罕你，我想娶你做媳妇可以不？”
“可是我的脚……正经人家娶我这样的人会被笑话的……”姚桃花被这么直接的表白问的脸上发烧，但想到自己的脚，一颗小鹿乱蹦的心又沉入谷底。
大力哥是个可以托付的好男人，这几日自己住他屋子，他为了避嫌直接搬去了柴房，又有一手打猎的好本事，可自己的脚……唉……
“脚不好怕啥，我照顾你呗，我娘生前说过，夫妻夫妻，就是扶起扶起，谁腿脚不方便，另一半扶他起来就好了。”
于是姚桃花高高兴兴的嫁给了李大力，两口子一起在木屋里过得和和美美，还生了个孩子。
三年前，大力哥看出她想念爹娘，干脆放弃了打猎的营生进了城，跟他爹学起了打铁。
大力哥脑子聪明有不怕吃苦，不到两年，就已经成了铁匠铺的师傅，大有青出于蓝的势头，爹爹每次说起就能高兴的多喝碗酒。
想到这里，姚桃花不禁心中酸楚。
要不是这场疫病夺走了大力哥和爹娘的性命，那日子该多好啊。
眼中的世界越来越黑，就像老天爷扯上了帘子，姚桃花知道自己快死了，强忍着难受闭上眼睛。
“娘、爹……你们在哪儿，我怕……呜呜……爷爷……奶奶……”
屋里传出小虎的哭喊，姚桃花猛然睁开眼睛，觉得自己做错了。
如果自己也死了，那儿子怎么办？！
在满城都凄风苦雨的时候，没有人会想起来自己家看看的，那儿子岂不是要……
不行，我绝不能让大力哥绝了后！
姚桃花开始奋力挣扎，却根本没有力气抬起手，只能绝望的在麻绳上打着晃。
“想通了，不想死了？”一个声音忽然在墙头响起。
姚桃花大喜，以为自己有救了，谁知等了还一会儿，也不见那说话的人来救自己下去。
难道那人已经在走了……
姚桃花重新陷入绝望。
一片叶子倏地滑过麻绳，就像锋利的暗器滑过一根四线，姚桃花身子一轻，摔到地上，痛的眼冒金星。
杨柳跳进院中，撇了撇嘴，十分嫌弃的嘟囔：“还真给大哥说着了，有些不够坚强的人有朝廷照顾的时候不会死，一回家就会寻死。”
她走进屋里将李小虎抱了出来，看着刚能颤巍巍站起的姚桃花，甩手就是一巴掌。
“丢下孩子自己去寻死，你也配当娘？！”
姚桃花捂着脸楞了一下，随即抱过孩子哇哇大叫。
“行了行了，跟我走吧。”杨柳动步往外走。
“杨大人，您要带我们哪里？”
“认出我了？”
“您负责全城人的汤药熬制，城里大部人都认得您。”
“我带你去个能照料你们孤儿寡母的地方，对了，除了这房子，你还有什么家产没有？”
“大人，爹娘给我留了间铁匠铺去，可是我男人也去了，铁匠铺经营不起来了……”说着姚桃花再次泪如雨下。
“有间铁匠铺？！”杨柳停步，“有祖传的营生就不用去善堂占床位了，你在家带着，我帮你找两个会打铁的伙计，你就安心当个掌柜吧，将来也可以传给你儿子，商贾家的孩子，记账收钱总会吧？”
姚桃花没想到自己和儿子的生计被杨大人三言两语就安排明白了，一时脑子有些乱，“会的，之前铺子里的账都是我在做。”
“那就行了，好好干吧，一间铁匠铺足够你生活了，以后别想着死，那只会让你儿子更苦，为母则刚知道不。”
“是，杨大人教训的是。”
“行了，不用送了。”杨柳摆摆手，忽然想到一事，“你铺子的启动资金还有吗，家里有没有欠着外债？”
然后又摇了摇头，“算了算了，看在你儿子的份上，不管你有没有继续，我都帮你一把。”
她掏出一枚银大钱丢给姚桃花，转身离去。
当天晚上，杨柳、沈珠儿等人集体累瘫在莫毅的房间。
“他娘的，西城那帮神经病可累死姑奶奶了。”杨柳道。
“大姐头，我在南城也不比你轻松，上吊的不算，光投井自杀的都二十几个。”沈珠儿物理刀。
“北城的人到是没几个自杀……”郭宁道。
“那不错啊，早知道我去北城了。”杨柳和沈珠儿羡慕道。
郭宁叹了口气，“自杀的没几个，互相厮杀的好几拨，北城有两家开赌档的同时死了大哥，五六拨人在街上械斗，光为了制服他们，我和盼儿姑娘连午饭都没顾上吃。”
相貌憨厚的汉子坐起身，朝楼下喊道：“小二，饭菜端两份上来，饿的前胸后背了！”
顾盼儿叹了口气，“瘟疫刚刚平息，就跳出这么一帮牛鬼蛇神，真是让人头疼。”
“兔兔，你负责的北城有县衙衙役帮忙，应该比较轻松吧？”杨柳问。
“不提也罢，一天里有上百人告官，不是家里被偷了东西，就是有采花贼趁着疫病糟蹋良家妇女，我一天什么都没干，光抓犯人了。”兔美无力的道，“关键是那些家伙还死不承认，要不是跟大哥学了些刑侦手段，我到现在都未必回得来。”
杨柳一愣，忽然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哈哈，看到你们都这么累，那我就放心了。”
房门推开，莫毅和空海揉着额头走了进来，众人互视一眼，杨柳立刻问：“大哥，办善堂的事情不顺利吗？”
“唉，别提了，那些愿意帮忙的商贾我和空海和尚分头调查了一下，没一家好人，全是想着贪墨咱们钱的，有一家还是私底下做贩卖人口生意的，气的我当场把那家人的腿全打断了。”
“阿弥陀佛，那些人经历如此劫难还不知回头是岸，没救了，真是没救了。”空海摇头叹息。
两人坐下喝了口茶，开始商量到底该选谁主持善堂的日常事务。
“大哥，要不找那三家平价卖药的药铺掌柜吧，再让何郡守负责监督。”杨柳道，“我感觉那三家的掌柜还不错，尤其是那个提醒咱们永和宗有雪莲的掌柜。”
莫毅眼前一亮，“有道理，那三家人品还算靠谱，小倩，你睡了吗？！”
腰间玉简亮了一下，一缕黑烟从中飘出，在众人面前化成人形。
“有事？”小倩问。
刚喝口茶的沈珠儿和郭宁噗的喷了。
娘诶，师傅（莫大哥）把鬼叫出来了！
看着越发凝实的小倩，莫毅先恭喜道：“恭喜啊，你的修为更高了。”
“在那种地方带着，修为提高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小倩问，“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办吗？”
“我有三家人想你去监视一下，不知方不方便？”
“哪三家？”
“济世堂……”
莫毅将三家药铺说了。
“好，你们这些天也累的够呛，此时交给我。”
小倩忽然一分为三，化作三缕黑烟从窗缝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