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没有异议，便一起出了门。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除了木柴满山都是不需购买，剩下的每样都必须带足，不加佐料的烤野味，吃一两次还觉得鲜嫩，吃多了，就会觉得恶心。
众人刚从粮油铺出来，几名在街上奔跑的捕快忽然喊道：“是虬髯汉子，抓起来！”
霎时间，捕快身后四五十名修为不俗的道士齐刷刷拔出长剑，将粮油铺围得水泄不通。
“抓我，你们凭什么抓我？”马豪挠了挠下巴，觉得莫名其妙。
自己是江湖上出了名的侠士，不曾打家劫舍，衙门怎么会找上自己？
为首的黑脸捕快道：“满脸胡子的都要抓，到了衙门，自有郡守大人告诉你为什么抓你！”
“满脸胡子的都要抓，什么情况？”莫毅眉头微蹙。
黑脸捕快对莫毅等人道：“你们让开，差爷这要抓的是虬髯汉子，没胡子的都闪一边去。”
身旁两腮无肉的捕快附耳道：“大哥，那汉子戴着幕离，恐怕有古怪！”
黑脸捕快点头，指着空海喝道：“你，把幕离摘了，差爷要看看你的样貌！”
空海冷哼：“我又不曾犯王法，凭什么要听你的。”
开玩笑，僧道两家向来不合，自己要是摘掉幕离露出光头，还不得当场打起来。
“不摘？那就是有问题，大家一起上，把这两个可疑分子一起绑了！”黑脸捕快大声道。
“好！”身后四五十名道士齐声应和。
“请慢！”就在一场厮杀即将毫无理由的开始时，莫毅忽然抬手喝道。
他这一嗓子用上了真气，捕快和众道士都心头一颤，停下脚步。
黑脸捕快的脸更黑了，“书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与朝廷作对不成？！”
莫毅道：“这位差爷，但凡官府抓人，总要给个理由，否则名不正言不顺，你光天化日之下强行将我两位朋友带走，不合规矩吧？”
“规矩，郡守大人的手令就是规矩，少废话，再敢阻拦，抓你朋友的就不是我们，而是地方守军！”黑脸捕快喝道，“让开！”
黑脸捕快虽然话说的霸道，脚下却纹丝没动，莫毅只喊一声，便让他心神动摇，实力之强、可见一斑。
“郡守大人我也认识几位，更大的人物也在长安见过不少，还从未见谁当官当的如此蛮不讲理。”莫毅淡淡的道，“弘农郡郡守是吧，我回头一定去长安跟那些朋友好好说说他的‘执法严明’。”
两句话，直接把几名捕快震得面面相觑。
坏了，这青衫读书人上头有人！
黑脸捕快仔细端详莫毅的脸色，觉得那份镇定自若必有所依仗，犹豫片刻，独自上前几步，轻声解释：
“这位公子，实不相瞒，昨夜一虬髯汉子先后潜入郡守府和上清宫，将郡守家大小姐，上清宫宫主幼女残忍奸杀。
如今郡守大人和上清宫宫主暴怒，已下令封闭四处城门，抓捕郡城内所有虬髯汉。”
莫毅听得眉头紧皱，与众人互视一眼，轻声问：“既然是偷偷潜入，你们又怎知犯案的歹人满脸虬髯？”
“歹人犯案时都曾被丫鬟看见脸上胡须。”
“可曾看清身形？”
“不曾，当时月黑风高，若非歹人作案时提着盏灯，灯光刚好照到胡须，恐怕连歹人满脸虬髯也看不到。”
莫毅的眼珠子转了转，立刻明白是事有蹊跷，就听马豪以传音入密之法道：“感觉像针对我的。”
莫毅点头，示意他不动声色，转头对空海道：“既然发生了命案，那就把幕离摘了吧，我们去趟衙门就是。”
空海叹了口气，摘下幕离，众人皆惊。
好家伙，这戴幕离的汉子不但满脸虬髯，还是个和尚！
一时间，淫僧的称号便在道士间接连响起，空海欲哭无泪。
“走吧，我们随你去衙门问话。”莫毅道。
“多谢公子体谅小的。”黑脸捕快抱了抱拳。
于是众人就被捕快和四五十名道士包围着去往郡守府。
……
停尸房，弘农郡郡守高聪虎目含泪，颤抖着手给女儿盖上白布，边上，上清宫宫主薛青玄亦是如此。
“仵作，我女儿真是被奸杀的？”高聪颤声问。
年过四十的仵作咕咚咽口口水，点了点头，“二位小姐皆死于奸杀。”
咔嚓！
房中四张木椅同时崩碎，薛青玄眼皮微跳，冷声道：“高太守，找出凶手，本宫主要将他挫骨扬灰！”
高聪咬牙切齿道：“不讲凶手挫骨扬灰，亦难解我心头之恨！仵作，将她们二人身上的掌印淤痕拓印下来，我要拿去比对！”
“是，大人！”
本就阴冷的停尸房中，因两人的滔天杀意又冰冷了几分，仵作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
众人来到郡守府，一眼便看到院中那二三十名虬髯汉子，各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哥，咱们这次恐怕要被虬髯汉子组成的人海吞没了。”杨柳道。
“别乱说，严肃点，两个无辜的女人被人奸杀，这绝不是能开玩笑的事。”莫毅道。
杨柳吐下舌头，不再说话。
捕快们将他们带进府衙，黑脸捕快跟师爷耳语几句，便继续外出搜捕虬髯汉子。
莫毅等人见周围屋脊上如麻雀般立着数十名二三境的武夫和道家练气士，各个如临大敌，都觉得可以理解。
这些守卫里，有些肯定是郡守府的供奉，昨晚没保护好太守千金，差事已经办砸了，若今天再让歹人从府衙强行逃走，饭碗保不住不算什么，命也未必保得住。
“这位公子，在下是郡守府的师爷，请公子与诸位进大堂等候。”模样斯文白净的师爷朝莫毅行了个拱手礼。
“不必了，院子里这么多人站着，若只放我们进大堂，难免有人给师爷够一定处事不公的帽子，我们在这里等着就好。”莫毅道。
师爷诧异的看看莫毅，又拱了拱手，“多谢公子体谅小的，那就劳烦诸位在此等候，等太守大人升堂问案，小的一定先安排公子的朋友上前搭话，也好早来早走。”
莫毅说句多谢。
约莫等到中午，院子里已站满了虬髯汉，少说不下二百人，看着满园的大胡子，莫毅不禁有些眼花。
小丫头说的没错，他们被大胡子组成的人海吞没了。
大门关上，之前抓人的捕快们悉数去了后衙，不多时大堂鱼贯站好两边腰挂长刀的捕快。
之后，从大堂后走上两人，一人穿着太守官服，一人穿着道服。
两人分别坐好，显然是弘农郡抬手和上清宫宫主。
就听捕快大喝一声：“升堂！”
师爷跟两名捕快交代几句，两名捕快小跑而出，分开人群，径直来到莫毅等人跟前。
那师爷还挺讲信用，说早来早走，还真第一个叫他们。
莫毅等人跟着捕快来到大堂，高聪也不废话，让马豪和空海将手印按在纸上卷起，与仵作在死者身上提取的手印互相比对。
马豪和空海有如铁塔的魁梧汉子，双手大如蒲扇，两卷纸放在一起，维度相去甚远，明显不是同一人。
高聪叹了口气，挥手道：“让他们走。”
师爷点头，“诸位可以离开了。”
这就完事了？
众人有些诧异，他们足足等了一上午啊！
“敢问太守大人，你只凭手印大小来判断谁是凶手吗？”莫毅问。
“不然呢，难不成你还有其他方法？”高聪反问。
“方法不敢说，但若是只凭手印大小，恐怕只能缩小范围，却很难找出真正的凶手。”莫毅道。
“为什么？”高聪眯起眼睛。
他的爱女被人奸杀，心情本就愤懑，如今在大堂之上，居然还有乳臭未干的书生质疑他的办案方法，这让他心情更加不好。
“书生，你最好能说出个子丑寅某，否则本太守定打得你屁股开花！”
莫毅对这个太守还是比价有好感的，在这个断案基本靠人证和找说话漏洞的时代，这位太守居然能在同时爱女的情况下还进行物证比对，实属难得。
“禀大人，除了像我朋友这般天生魁梧异常的好汉外，寻常身高的成年男子中，十人有五人的手掌大小相差无几。
用比对手印大小的方法固然能将院中的半数人排除，却也会留下半数人。”
莫毅看向院中那些竖耳听着的虬髯汉子，摇头道：“二百多人去掉一半，也还剩下一百多人，到时候大人又该如何继续寻找凶手呢。”
“这……”高聪刚刚开口，莫毅便打断了他的话。
“严刑逼供会让所有人都招供，等于徒劳，而靠询问街坊邻里也是白费功夫。
歹人能潜入守备森严的郡守府，必定武艺高强，这样的人在夜间行动，巡夜的官兵都发现不了，市井百姓又如何能察觉他是否离开过房间或者屋子。
何况只凭一把胡子抓人，实在太过儿戏，若是昨夜歹人行凶后连夜剃了胡子，又该如何是好。
弘农郡少说四十多万人，难不成要将所有男子都抓来比对手印吗？
就算大人这有这决心，但问题又会回到最初，太多的人手掌大小相同了，根本无法确定凶手。”
“这……”高聪看看脸色铁青的薛青玄，很显然，后者也认为莫毅的话有道理。
“那你说该如何是好？”高聪问。
“大人，薛宫主，请带我等去后堂问话，我有个主意，应该可行。”莫毅道。
高聪正在思考，薛青玄以站了起来，“走，去后堂，有我在，这帮武夫翻不起风浪。”
作为上清宫宫主，四境练气士，薛青玄认为自己足可以对付莫毅和马豪这两个三境武夫。
只是他哪里知道，莫毅是故意压制了修为，若真相行凶，上清宫加上太守府，未必能留下几个活口。
众人带了后堂，莫毅先掏出任霾和葛秋水送的令牌。
高聪看过大内立牌，脸色立即一变，点头道：“原来诸位来自大内，本官失礼了。”
传说皇帝陛下设立了一个搜罗天下情报的秘密部门，又貂寺任霾亲自掌管，恐怕这几人便是那秘密部门的谍子。
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赶出奸杀朝廷命官之女的龌龊事，倒有可能一分密报，让朝廷命官丢了身家性命。
高聪想到这些人可能是来暗查自己的，不禁后背发凉。
而上清宫宫主薛青玄看到葛秋水的令牌，心中也是镇海不已。
葛秋水作为天下道教的执牛耳者之一，地位比他不知道要高出多少重，一句话，便可让他这个上清宫易主。
能得到葛秋水的尚青山通行令，那必定是跟尚青山关系莫逆，自己根本得罪不起。
何况能被葛秋水看重的人，无不适品行高洁之辈，绝做不出奸杀妇女的卑劣行径。
“既然敌我已经分明，那我就说说我的办法。”莫毅见狐假虎威的办法奏响，收回令牌放回方寸物中。
“还请少侠给我们这对痛失爱女的苦主出个主意，我们感激不尽。”高聪和薛青玄两眼通红。
大内密探未必修为多么高深，但若说探案找人，则必定天下无敌。
莫毅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并说了关于发现温水四鬼的事情。
温水四鬼中的紫面山鬼和铜头鬼都是好色之徒，十多年前便没少干奸淫掳掠的勾当，螳螂鬼温青青更有勾引男子折磨的怪癖。
莫毅将温水四鬼现身弘农郡的事情一说，高聪和薛青玄便认定自己的女儿十之八九是被他们所害，恨不能现在就大索全城，但最终莫毅劝住。
他给的理由也很简单，温水四鬼能销声匿迹十多年，说明都是隐迹藏行的好手，若是打草惊蛇，恐让他们跑了。
莫毅没有将陆远的事情告诉两人，万一两人觉得自己的女儿是受了陆远的池鱼之殃，反而会坏事。
“好，那便按少侠的意思办！”高聪喊来师爷，让他继续比对手印，但凡大小相同的先关进大牢再说。
师爷领命，正要退下，高聪忽然道：“我觉得他也十分可疑，把他也关起来。”
“他？”师爷见大人指着马豪，有些诧异，但终究没问什么，叫来十几名供奉，将马豪扭送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