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欢阁是岳州最有名的戏班子,阁内的小生花旦们个个唱技惊人,个顶个的都是可以独挑大梁的角儿。尤其是定欢阁的生角儿陆晓,最为出色有名。
据说当时陆晓初登戏台,就以一曲《长春亭》惊艳四座,从此声名大噪,家喻户晓。
《长春亭》唱的是一对名叫朱圆圆和赵忌的男女,二人虽彼此相爱,却碍于身份差别和族人的的百般阻挠,相爱而不得相守,最终双双殉情,自尽在一个叫做长春亭的亭子的故事。
这个在民间广为流传的爱情故事,因它感动人心,脍炙人口的唱词,广受看客们的喜爱与追捧。
而陆晓以他精妙绝伦的唱技,将深情决绝的赵忌诠释的惟妙惟肖,每个表情,动作,每句唱词无一不精准传神,催人泪下,故以此而得名。
林织郁探知康王妃柳氏每个月都会来定欢阁看戏,既然不好从康王那里直接下手,就只能从这位三王妃身上着手了。有时候,一个男人的一时疏忽,导致后院起火,也足以摧毁他的一切。
林织郁着一袭淡黄色纱裙,此刻正坐在最后一排的雅座上,静静的观察着坐在她前方最靠边位置的康王妃。
这位康王妃似乎是有什么烦心事,她的脸上虽然挂着微笑,可眉间流露出的淡淡愁绪,却让人忽视不了。
据闻康王妃柳氏出身高贵,又生的如花似玉,如今更是嫁给了才貌双全的三皇子康王殿下,成为了尊贵的康王妃。
按理来说,这位康王妃可谓三千宠爱集于一身,上天对她如此眷顾,还会有什么事能让她不开心呢?
就在林织郁观察着康王妃的时候,戏台子上却出了情况,只听“咚”的一声巨响,戏台突然轰然倒塌,正在台上唱戏的人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原本正在唱着《长春亭》的陆晓和另一名女角儿,在戏台倒塌的那一刻,瞬间坠落在了地上。看客们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一片残墟中,躺着一动不动浑身是血的陆晓和女旦。
看客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场景吓得愣住,完全忘记了该做什么。
不知为何,这时人群中却是三王妃最先反应过来。她猛然站起了身,一张俏脸变得如抹死灰,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看起来甚是吓人。
她惊慌失措的扑倒在陆晓的身边,丝毫不顾皇家仪态的大喊大叫:“快来人啊!快去叫人!快叫人救救他,快叫人救救他啊……”
场面瞬间乱成了一团,所有人都手忙脚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是要出人命的事情,平常的人,可能一生也没见过一回这么血腥可怕的场面。
在一片混乱的惊叫中,林织郁这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她平静的坐在那里,一双如同皎月般的眸子里,迸射出了一抹冷冽的精光,她直勾勾的盯着那位哭的几乎快要断了气的康王妃,若有所思的抚了抚自己光洁白皙的额头。
在一片唏嘘的哀叹中,林织郁淡然的站起了身,对身旁的李默儿道:“这两天跟着那位康王妃,她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以及见了什么人,都要一字不落的告诉我。”
李默儿闻言点了点头,道:“小姐请放心,奴婢一定会寸步不离的跟着她的。”
林织郁望向陆晓坠地的地方,前一刻还躺在血泊中的陆晓,此时早已被人抬走,唯有那一摊鲜红的血迹,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提示着刚刚的那一幕猝不及防,并不是梦境。
林织郁的心中十分疑惑,这被誉为天下第一的定欢阁,搭建的戏台怎么如此滥造易塌!想到刚刚面色煞白的三王妃,林织郁越发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想必这其中,必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玄机。
林织郁撇下了心头的不解,对李默儿和初宜道:“咱们走吧!李耀和齐筝那边应该也已经办好了!”
林织郁三人来到了一家棺材铺,初宜看着那两扇漆黑的木门,觉得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她小声的问道:“小姐,咱们来这棺材铺干嘛?棺材可是给死人睡的,不吉利啊!”
林织郁闻言,淡淡的说了一句,“给雨嫣姑娘用的。”
初宜啊了一声,疑惑道:“雨嫣姑娘的尸体,不是早就已经下葬了么?”
“别问了,一会你就知道了。”
初宜哦了一声,赶紧的闭上了嘴巴,不再继续问下去。
林织郁低下了头,轻轻的将腕上的那串玉石手串取下,置在自己的手中静静的看着,思绪在朦朦胧胧间,像是飘了很远很远。
这世上到底什么善?什么是恶?真的有因果循环,天道轮回,真的是好人有好报么?那为什么她们林家一族世代清廉,却被害九族枉死。而纪家一生忠厚善良,乐善好施,又为什么无辜被牵连,全家覆灭。
每每想到纪家人的死,林织郁都会深深的自责,心痛。她始终认为,是她连累了纪家,连累了纪家所有的人。
如果当初,她不去投奔纪家,或许纪家人一生都会平安富足,健康顺利的活下去,而不是像现在,全部都躺在冰冷的棺柩中,尸体一天天的慢慢腐烂,直至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还有可怜的雨嫣姑娘,她虽然与邢雨嫣交情不深,甚至都谈不上熟识,可她也能看得出来,邢雨嫣是一位非常善良单纯的好姑娘。
而就是这么个好姑娘,一生命运坎坷,活的低贱卑微,如同一颗尘土般,任人随意的*践踏,临了临了,却不想竟是被自己最爱的人,残忍的杀死。
而曹后,康王,这些本是罪该万死的人,至今还都逍遥法外,站在权力的顶端,挥手间便决定着别人的生死。
这些,何谈来的好人有好报,何谈的恶人自有恶人磨。
若是做个恶人她才能叫曹家覆灭,若是做个恶人她才能手刃康王,才能为林家,纪家,还有邢雨嫣报仇,那她愿意做个恶人,做个心狠手辣,万恶不赦之人!
她不相信什么作恶之人自有天收,她想要报的仇,她想要做的事,不会祈求上天,不会指望别人,她一定要做到,并且一定要亲自做到。
“瑜儿!我的儿!”
一道紧张又夹杂着惊喜的声音,在这略带着些沉重感的棺材铺中突兀的响起,同时也打乱了林织郁的思绪。
林织郁循声看了一眼,看见一位身着缟素,面色苍白的中年妇人,那位夫人的眼睛里冒着欣喜的光,直直的盯着自己看。她的身边还跟着两位妈妈,一直在提醒着她小心。
那位夫人虽然穿着丧服,但面容却十分姣好,半老徐娘的年纪还有如此余韵,已经十分难得。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可以说必定非富即贵,只是她眼底的憔悴,还有发上若有似无的几根白发,为她整个人都平添了一丝苍老。
看她这副穿着打扮,想必家里一定是刚有亲人去世吧!
那位夫人盯着林织郁看了一会儿,突然上来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就要往外走,嘴里还念念有词的道:“瑜儿,娘可找到你了!娘终于找到你了!娘带你回家,娘这就带你回家。”
她说完还笑着对那两个妈妈说:“我就说瑜儿没有死,瑜儿只是贪玩,这不是回来了么!”
林织郁愣怔了片刻,随即明白了过来,这位夫人家中肯定是刚刚死了女儿,伤心难过之下精神恍惚,错把自己当成她死去的女儿了。
李默儿上来试图将妇人的手拉开,初宜大声的道:“夫人,您认错人了,这是我们家小姐,不是您的女儿。”
两个妈妈见状,也上来拉住了那位夫人,柔声的劝道:“夫人,您认错人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府去吧!六小姐还在等着咱们!”
“我不回去,我要带瑜儿一起回去。”
那位夫人像是发了疯一样,谁的话都不听,谁的话也不管,她猝不及防的掀起了林织郁右手的袖子,随即高高的举了起来,对那两位妈妈道:“你们看,这串玉串是我当年在瑜儿出生的时候,去南山神庙为瑜儿求来的。世上只此一串,绝对再也找不出第二串来,我绝对不会认错,她就是我的女儿,她就是我的瑜儿!”
林织郁被她说的云里雾里,但是她清楚的知道,她绝对不可能是眼前这位夫人的女儿,她的母亲是梁柔,她的父亲是林怀安,而他们早就已经不在了。
这时,李耀突然急急忙忙的从棺材铺外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他不由分说的横在了林织郁和那位夫人的中间,将她们俩隔开。
他奉了主子的命令,只要保护好小姐,其他的一概不管,但是眼前这位纠缠小姐的,是一位中年妇人,他不可能对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者动手,只能尽量的将她们俩隔开。
两个妈妈也上前一左一右的搀扶住了那位夫人,生怕自家夫人在拉扯中会受到伤害。
李耀趁着她不再来拉林织郁的空档,赶忙附在林织郁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林织郁听后面色变了变,随即便不再管那位夫人的纠缠,快步的离开了棺材铺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