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提妖的地方是在荆棘岭向北三百里的一处城隍庙。
陈千帆挑了个无人空旷之地,缓缓停下了乌黑巨船。
他回头看向众人,笑着说道:“斗部正神明日才会到,我们先在岭谷县城歇一晚。”
“卑职明白。”
天兵们同样心照不宣的一笑,然后齐齐掐指施展法诀,只见一阵清风拂过,原地顿时多出百位身着灰色僧袍的秃头行者。
见状,沈缘略有些错愕的立在原地。
一下子从天兵堆里掉进了和尚窝,难免会有些反应不过来。
旁边传来蒋安康疑惑的声音:“沈兄还在等什么,你该不会是没学过变化之法吧?”
沈缘扭头看去,映入视线的是一个粗脖子秃头中年,只见对方大咧咧的将腰间的斩妖刀变作一条行者棍,朝自己投来的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催促之意。
想到这群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沈缘嘴角抽抽了两下:“你们就不怕暴露了,被人家拎着棍子打上门来?”
和尚模样的蒋安康翻了个白眼:“怕什么,他们犯戒的时候,也会打扮成我们的样子,若是不报复回去,哪里解得了心头之气。”
“别琢磨了,你变完以后就去县城里逛逛,咱们约好于戌时在县里的杏春楼碰面。”
说着,他将一条珠串塞了过来。
“……”沈缘默默收回视线,看着手里的珠串陷入沉默。
这群人轻车熟路的动作,一看就是老惯犯了,如此凭空污人清白,实在算不上君子行径。
只是自己这身天兵甲胄在凡间又太过扎眼,倒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看着其余天兵都已经朝着岭谷县走远了。
想了想,沈缘突然一怔,嘴角多出些许笑意。
他掐动法诀,施展出七十二变。
清气掠过,他身上多出一件儒雅长衫,身材也是高大雄伟了不少,面如刀削,鼻梁高挺,眉眼间更是宛如含着一口宝剑般锐利,端的是英俊无比。
就凭这副模样,若是再配上雪白重甲和猩红大袍,大可以直接去掌管天河水军。
沈缘低头打量了一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好像是挺解气的。”
为了能稳赢那头猪妖,他近几个月吃妖魔血肉吃到腮帮子都嚼酸了,心中怨念不小,哪还管他君子不君子的,先提前收点利息回来再说。
念及此处,沈缘将斩妖刀变作古朴书卷握在掌中,仿若一个游山玩水的书生,不急不缓的朝着县城走去。
……
岭谷县并不大,猛的一下窜进来上百个持棍秃头还是挺惹人注意的。
相比之下,那个高大英俊的书生就显得寻常了许多。
沈缘慢悠悠游走于大街小巷间,颇有股梦回前世古城风景区的错觉。
只不过和那时的喧嚣喜悦比起来,此刻的街边行人脸上更多的是愁苦,被生活压弯的脊背似乎成了常态。
但根据这么多次的下界经验,岭谷县已经是算沈缘所见的地方中较好的那种。
至少逛了这么久时间,他都没有听到半点关于妖物的消息。
对此,沈缘心中却没有多少失望,他并不差这几个妖物来获取法力,空手而归总比看见生灵涂炭要让人愉悦。
兜兜转转几圈,他掏出些碎银找贩子购置了不少的粗盐。
上次和斗部正神一起除妖时收获了许多金银,直到现在终于是派上了用场。
很快到了戌时,沈缘恰巧走到了杏春楼下。
想着来都来了,干脆进去看看。
他对古代的风土人情还是很有兴趣的,若是能有人彻夜攀谈一番,也可以顺便增长见识。
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大俗就是大雅,又何须止步不前。
沈缘摸了摸脸庞,确定还是天蓬元帅的模样,清清嗓子,大咧咧的走了进去。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吴姬十五细马驮,而是一群满脸酡红的大秃头。
其中那个粗脖子的中年,一手搂住一个姑娘,端的是豪爽无比。
“好生讨厌。”两个姑娘攥住他乱窜的手掌,痴痴娇笑了几声。
“嘿嘿,佛爷棍下不留妖。”中年得意的加大了力气:“你们两个小妖精,还不吃俺一棍!”
看见眼前这一幕。
沈缘沉默许久,终于明白对方为何要把珠串暂交给自己保管。
他叹口气,看着掌间的珠串,发现自己还是不够俗,诗词里都是骗人的。
即使不是,或许也得去汉王脚下的长安城中才能有幸见到那样的场景,岭谷县还是太小了。
突然失了兴致。
沈缘对着两个慢跑过来的小厮挥挥手,挑了靠窗的座位,又喊了一壶酒,默默的自饮自酌起来。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醉的站都站不稳的青衫书生突然窜了起来,满脸得意的朝着周围拱手示意。
他旁边的两个杏春楼小厮扯着嗓子助兴喊道:“今夜诸位客官的花销,全由赵少爷结账!”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哄闹起来。
沈缘甚至还发现连那群灰袍秃头也跟着凑热闹,蒋安康更是赶忙又叫了两个姑娘,那副占了便宜的窃喜模样,就好像真缺这点银子似的。
莫非这才叫大隐隐于市?
青衫书生似乎很享受这般受众人注目的姿态,当场便是吟了几首打油诗,换来旁人的阵阵掌声。
这时,他旁边的同伴却是不合时宜的嬉笑道:“我说赵少爷,就你家那几分薄田,供你一夜春宵都够呛,哪里来的银子给我们结账?”
闻言,赵姓青年脸色涨红,伸手便把杯中的浊酒泼了过去,怒骂道:“要你多管闲事,自然有人给少爷送银子!”
说完,他就像是怕被旁人小觑一般,借着醉意大声喊叫起来:“杏儿,你他娘的死哪去了,还不把银子给我拿上来!”
被泼酒的同伴随手抹了抹脸,冷眼看着他耍酒疯。
过了片刻还没动静,赵少爷明显生出了怒火,猛的把桌子一掀:“再不滚出来,休想本少爷再给你作诗!”
终于,楼子门口出现了一道娇小的身影。
那姑娘模样清秀,最多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简朴布裳,满脸急切的冲了进来:“来了来了。”
她伸手在衣服上擦擦泥土,自责说道:“刚刚给六婶家劈完柴火,所以才来迟了,赵郎莫怪。”
说着,姑娘从兜里掏出一把碎钱,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