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头虫将这些千年灵胎又装回箱子里。
在听见河神娘娘说起冤魂之时,他就已经明白了灵胎的本质是什么。
吞魂的法子也分许多种。
像沈大哥那般用识海吞吃,虽也有怨念残留,但至少神魂得到了成长。
但若是直接口服,再尖锐的牙齿,又如何嚼的碎魂魄。
一头冤魂悄然寄生于体内,简直瘆人到极点,只要河神娘娘能使唤的动它,便相当于在服下灵胎的修士脖子上悬了一柄利剑。
“沈大哥,怎么处理这些玩意儿?”九头虫又抓起一个灵胎往箱子里放。
沈缘沉默看去,同样感觉有些棘手。
如果说这些小东西是恶鬼的话,那直接斩杀掉才是最好的选择,可它们分明只是刚刚转世投胎的婴儿,甚至连神智都未开化。
但若是真把它们当婴儿看待,那身堪比第五境的修为又并非作假,随意丢弃在这里,定然会酿成大祸。
就在这时,沈缘手腕上的珠串颤了两下。
他随意挥袖,一缕倩影显现。
“徒儿见过师父。”
蒋轻蝉屈身行礼,在得到沈缘的点头示意后,她踱步朝九头虫而去,小心翼翼接过对方手里的婴儿。
“你小心点,这东西看着乖巧,一口能吞十个你都不止。”封童提醒了一句。
蒋轻蝉摇摇头,安静注视着手里的小家伙。
就在这时,封童像是想起什么,突然惊道:“我差点忘了,你是头佛鬼。”
果不其然,只见黑裙少女的眼眸中有金光涌现。
在经历了春月宝楼内的人间惨状后,她似乎是悟到了一些东西,逐渐的能够驱使蝉蜕去做一点事情。
沉睡的灵胎头顶有黑雾升腾,然后随风飘散而去。
少女温柔解掉绑缚幼婴的红绳,小家伙抬起头,用那双茫然的水灵眼睛看看过去,突然吃吃的笑起来。
蒋轻蝉擦了擦额头香汗,转身看向师父,鼓起勇气道:“徒儿想试一试。”
按照往常的情况,只要沈缘表达了否定意见,少女从不会再提第二次。
这是她几日前在河畔曾说过的话,如今又提了一遍,足矣见得决心坚定。
沈缘缓缓起身:“我再你提醒一遍,她们已经算不上人了。”
说着,他转身朝已经倒塌的春月宝楼后方走去。
如意真仙一死,那高深的障眼法也失去了效用。
沈缘轻易的寻见了破绽,然后迈步踏了进去。
重新看见那条波澜壮阔的大河,没了河神的压制,浪涛中的哀嚎冤鸣声似乎更大了些。
沈缘收回视线,朝另一侧看去。
他先前在动手的时候,就已经借着妖魔神通中的迷惑之法,提前将大部分的俏娘引过来生产。
此刻,近乎十万个女人整整齐齐躺在木屋内,木屋躺不下,她们便自觉的躺在外面的泥地上,数量如此之巨大,一排排看过去,任何人都会感到头疼。
她们身为凡人的本性已经被脖子上的红绳磨灭殆尽,脸上看不出喜悦或者悲伤,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沈缘其实知道如何救这群人,但此事乃是水磨工夫,需要长时间的安慰和引导,在她们重新找回本性之前,甚至连养活自身都做不到。
他真的很怕麻烦……
一个蒋轻蝉就够他烦的了,何况现在是十万个类似的存在。
念及此处,沈缘侧眸朝幼鬼看去:“你准备带着她们做点什么?”
闻言,蒋轻蝉摇摇头:“徒儿什么也不会做。”
封童挑挑眉尖:“什么意思?”
蒋轻蝉忽然笑了笑,指着地上密密麻麻的身影道:“她们从生下来开始,就一直在被那条绳子牵着走,如果现在又要被我牵着走,那我与红绳有何区别。”
“如果徒儿真要做点什么。”
她侧身看向师父:“那只有一件事,就是守在旁边,不再让任何人去要求她们做什么。”
“有点意思。”封童也笑了。
沈缘却是摇摇头:“你不明白经历过这般遭遇的人,性子会偏激到何种地步。”
蒋轻蝉咬紧贝齿,罕见的攥紧手掌反驳道:“就算偏激些……徒儿也觉得是应该的……师父曾教过我……没有人能代替受伤害的人原谅别人……”
“……”
沈缘沉默片刻,伸手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老实呆在这河中蕴养魂魄,其余的事情少管,我抽空会来看你。”
有那上百只千年灵胎守护,倒是不必太过关心这群姑娘们的安危。
这子母河中冤魂无数,倒也适合幼鬼修行。
蒋轻蝉浅笑着揉了揉额头:“徒儿遵命。”
见状,沈缘又想了想,从袖口取出一枚玉简递过去,言简意赅道:“别惹事,不怕事。”
黑裙少女注视着手中的玉简,小心翼翼的摩挲许久,这才将其收入袖间。
等她再抬眸时,身旁的三道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大箱子。
蒋轻蝉深深注视着天际,突然用力揉了揉眼眶,她了解师父的性格,从对方知道了元神交汇以后,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情,对方大概再也不会踏足此地。
她打开箱子,伸手取出灵胎,缓缓沉入子母河中。
随着蝉蜕金光蕴养,一个个乖巧的幼童皆是苏醒过来,围着她亲近的打转,发出一道道清脆的银铃笑声。
蒋轻蝉心中清楚,这上百个第五境的修行者,是师父留给她最后的防身手段,这也代表着师父默认了她的想法。
她挥手驱散这些千年灵胎:“告诉她们自由了,不愿留下的皆可离去,由你们送去最近的县城,愿意留下的,你们需护其周全。”
灵胎们明显将少女当作娘亲对待,虽有些恋恋不舍,但还是听话的飞散出去。
随着它们将消息传出去,那群女人脸上皆是露出了困惑,明显不太懂得自由是什么意思。
“就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便不做什么。”
哪怕师父已经离去,蒋轻蝉依旧不会违背对方的告诫。
沈缘说了少掺和,她便真的乖乖呆在子母河中,连河岸都不会踏足。
女人们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却依旧茫然的坐在地上,她们压根没有什么想法,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就在这时,两道啼哭声响起。
她们下意识的围拢过去,有人赶忙去拿玉盘。
降生的恰巧是男婴女婴各一个。
就在这时,生下男婴的女人忽然怔了怔,她盯着幼童的身下,好像回忆起了某种恐怖的事情。
紧跟着,她脸上流露出一丝本能的厌恶和抗拒,拖着无力的身躯爬过去,然后陷入了沉思。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便不做……
她点点头,确定不愿意被这孩子用那东西欺负。
念及此处,女人坚定的伸手,扼住了男婴的脖颈,用力掐了下去!
等到那两只小手不再动弹,她浑身一颤,下意识摸向脖颈上的红绳,灵胎是必须要装盘的,她却将其弄坏了……
等待许久,却什么都未曾发生。
女人好像是逐渐明白过来。
她咧开嘴,转身朝着子母河跪拜磕头。
汹涌的河流中,黑裙少女平静的看过去。
很快,一道道身影皆是匍匐下去,本能般的参拜对方,以至于其余完全不知情的女人,也是茫然的跟着跪了下去。
万人朝拜!
黑裙微拂,蒋轻蝉略微垂眸,呢喃道:“师父,徒儿很听话,什么都没做。”
她重新抬起头,在千年灵胎的簇拥下,徐徐抬起手掌,嗓音淡漠:
“免礼,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