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谢清对曾城的看重,宇文明珠觉得,自己还是亲自去找一下曾城的好。
果然,曾城对这个消息十分意外,一时间竟没说出话来。
“可、可是……”等他能开口的时候,便结结巴巴地反驳道,“只有真传弟子才有选剑资格吧?”
与门内选剑不同,能前往试剑大会选剑的弟子,必定是各家门派的精英。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若是不能成功让宝剑认主,不是丢人丢到外面去了么!
宇文明珠咳嗽一声:“谢院长点名让你去,你就去吧。”
“那、那怎么行!”
曾城知道,每一次试剑大会,被派去选剑的弟子都是千挑万选,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自己头上。
再说,自己多年没有进境,还去选剑做什么?
“我又没把握能选到,不如把这个名额让给别人好了。”曾城说着,目光闪了闪,又想到了别的,“谢院长想让我侍候,我跟着就是了。”
不过也没有想到,在白云洞的时候,谢院长明明对自己一脸嫌弃,怎么还会让自己随行呢?
宇文明珠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
“不是让你侍候,是让你去选剑!本来该去的人选都已经定了,谢院长亲自给你争来的这个名额,你还推三阻四的!”
“那、那……”
曾城一时有些糊涂。谢院长亲自去……给自己争名额?
也就是说,原本确定的名单,又硬生生塞进了个自己的名字?
这是不是不公平?……
“想什么呢!”宇文明珠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前去选剑的弟子,本来也没有人数限制。我倒是盼着哪一年你们都争气,把天罗门的三阶上品神剑全抢回来,到时候看谁还敢跑到青城山来踢山门!”
想到前些日子,公然上山挑战的白虹道和龙王塔那两位,曾城立刻应了一声。随即又苦起脸来:“可是我没把握啊!”
“那……就是你的事了。”宇文明珠似乎想再呲他两句,顿了顿,又轻轻叹了口气,“谢院长要去试剑大会,本来我们都很高兴,觉得这次天罗门的第一名剑是稳稳归了青城山了。但谢院长自己又不选剑,偏让你去选……”
“为什么?”曾城听得目瞪口呆。
自己占的这个名额……是谢院长的?
那如果自己没选成功,会令多少人失望?
宇文明珠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挺机灵的,怎么还不明白?破诛仙阵的时候,你的明珠剑毁了。谢院长想赔还你一把剑!”
……
看着宇文明珠离开,顾松龄想了想,便也走出上清宫。
刚出门就看到了一个圆滚滚的身影。
“顾、顾院长!”不知怎么,师琸的笑容显得相当心虚,说话也小心翼翼的,“掌门在不在?”
“掌门去圆明宫了。”顾松龄一边走,一边顺口答道,“你留下来等他一阵?”
然而师琸神神秘秘地转身追了上来。
“顾院长……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向掌门禀报……要是不说吧,我这心里又……”
“嗯?”顾松龄停了脚步,扭头打量着满脸通红、还不停擦汗的师琸,“什么事?”
如果是旁人,这一句问得便有些孟浪。但对于师琸来说,顾院长发问,和掌门发问,本来就没有什么区别。
他反倒更愿意告诉顾院长,从一开始想的,也是如此。
“我、我这不是下山采药,刚回来就听说……”
师琸开始得有些结巴。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离山的这段时间,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白虹道的掌门,和龙王塔的长老,联手上山挑战谢清?
为了阻拦二人,洛书院长开了诛仙大阵?
谢院长不但破了诛仙阵,还手执陷仙剑,杀了白虹道的燕雪峰?
龙王塔的晏宁灰溜溜地下山,不知所之?
初听到这些事情的师琸,只顾得张大了嘴巴,半天出不了声。
原来谢院长这么厉害……有传言说他比掌门更厉害,原来并非虚言。
随即便觉得不对:这些事,都是在掌门和顾院长不在的时候发生的?
这分明是有意针对,拣着青城山空虚的时候来捣乱!
这么一想,“龙王塔”那三个字便在心里多绕了两个圈。
师琸想起在碧波潭遇到龙王塔的齐绍元的事来。
那天与齐绍元对饮了一晚,转天二人挥手作别,师琸便又去了别处采药,顺便在附近的市镇采买些杂物。
至于那晚两人都说了些什么,齐绍元后来又去了哪里,师琸要么记不清,要么就不知道了。
好像……跟他提过掌门下山的事?
还提过谢院长中毒的事?……
当时不过是酒气上冲,把心里的抱怨都吐了出来。
然而知道了后来发生的事,师琸便越想越是觉得心底发寒。
倘若真是因为自己泄的底……
也就是说,龙王塔的人不但知道掌门和顾院长不在山上,还知道谢院长又受了伤,恐怕没有一战之力。
他们就是盯着这个才来的!
甚至他们还知道,包括师琸在内,山上的院长们,多半对谢清有些腹诽。他们要是借这个机会战胜了谢清……
在外人看来,谢清当然还是青城山的人,是以大失颜面的将会是青城山。而谢清便成了青城的罪人,会更加遭人非议,甚至排挤。
真是好毒的心思!
师琸越说越是激动,汗也出得更多了,直到说完,才觉得口干舌燥。
顾松龄一直静静地听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师琸突然醒悟过来,其实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应该是自己才对。
他一下子住了口,头也不敢抬,只看见汗珠噼哩啪啦地落在地上,把青石地面打湿了一大片。
顾院长会处罚自己吧?
他倒宁可顾院长处罚自己,这样自己还能安心一些。
然而顾松龄轻轻舒了一口气,道:“这不是你的错。”
“可、可是……”
顾松龄摆了摆手,止住他的辩解。
一个为了给自己加罪而辩解的人,你怎么能怪罪他?
“不是你的错,酒后闲话而已,谁也不会太在意的。”顾松龄继续道,“而且我和掌门下山的事,也不是只有你才知道。”
“那谢院长……”
“谢院长的毒当天就解了,”顾松龄示意师琸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他没有你想像的那么脆弱,青城山也没有。”
师琸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移去了压在心头的一座大山。
顾院长说的对,他师琸何德何能,只是酒后失言,便能动摇了青城山?
青城山,还有顾院长,还有靳掌门和谢院长这样的人坐镇。
而他师琸,只不过是一只小小的、附在千里马尾巴尖儿上的青蝇罢了。
这种定位并不让师琸觉得失落,反而很是安心。
“不过,”他还是犹豫着说,“我应该向掌门去请罪吧?”
顾松龄突然笑了:“这样的事,你要跟掌门说?”
“掌、掌门不是说,大家纪律松散,毫无警惕之心……”
师琸当然也听人转述了掌门的那一番训话。如今对号入座,怎么都觉得正合得上自己。
顾松龄摇了摇头:“你呀!你想想,掌门把纪律松散的罪责都揽在自己的身上,因而斩了自己一条手臂。你这时候再去请罪,是让掌门斩掉另一只手吗?”
“啊?”师琸忍不住抖了抖,“不敢,不敢!我可不敢!”
“行了,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对别人提起。”顾松龄笑着,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这一眼,让师琸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看透了。“连掌门也是,知道了?”
“是。”
看着顾松龄离开的背影,师琸想了想,便也转身而去。
……
想着谢清能够带队去试剑大会,靳少兰倒是挺轻松的,把笑容都摆在脸上。
洛书不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你就那么信任他?”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他”指的是谁,彼此都清楚。
靳少兰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这不是师兄该做的事么!”
“师、兄!”不知为何,洛书的语气中,带着切齿的痛恨,好像要将这两个字咬碎一般。她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停了一下才道,“这个‘师兄’,我是不认的。”
“那你叫他谢院长。”靳少兰明显是在敷衍,然而对他,洛书也生不起气来。
“叫什么并不重要。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一旦他想起什么来,我们又都不是他的对手……”
听洛书的语气,这似乎是个相当严重的假设。但靳少兰还是淡淡一笑。
“你也说了,我们都不是他对手,到时候他要怎么样,还能由我们做主?”
“总要有所防范吧!”
“就像你把他关在白云洞里?”靳少兰反问,倒没有什么特别尖锐的语气,反而笑吟吟的,像看见宠爱的小孩子犯了糊涂。
洛书也只是哼了一声。
“你说,将来真有那么一天,”靳少兰像是没话找话地说道,“他会不会为这个报复你?”
“一点也不好笑。”洛书板着脸回答,“而且他只会后悔救了我的命。”
报复吗?
出于某种原因,对谢清恨之入骨的洛书,倒是觉得那不会发生。
毕竟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
他只会干脆地杀光山上的人吧?
恐怕早晚都会有那么一天。
既然如此——洛书也明白了靳少兰的意思——想与不想,都没有什么两样。
“去试剑大会的人确定了?”她生硬地转开话题,不过对于她和靳少兰的私谈来说,是无所谓尴尬与否的。
靳少兰立刻就笑了起来:“金光说他不去,直接把带队的事推给了大林和小林,真是懒得要死!”
“你把你的胳膊扔给他,让他去炼剑,还说他懒!”洛书揭发道。
靳少兰的表情变得有点不满意,他甚至嘟起嘴来,像个未能如愿的小孩。
“他看见了也没有吓一跳,真没意思!”在人前总是显得运筹帷幄的青城掌门,用小声嘟哝着。随即念头一转,就又笑了,“倒是你怎么想的,大林小林两个女孩子家,你叫她们去打铁?”
“金光说,她们打铁都打不好。”被问到这个问题,洛书却换了肃然的神情,“她们当过弟子,便当教授,后来又是管弟子的院长,这辈子没跟别的什么人打过交道,活脱就是两个书呆子!”
“正好有这次试剑大会的机会,把她们扔出去,也好磨炼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