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晚照,落霞孤鸿,风景无限好。可惜东城门的激战正酣,贼军在将领的驱使下拼死进攻,云梯被推倒了,重新搭起来,头顶箭雨纷飞,如同飞蝗,中箭的倒霉鬼一个个扑倒,城头上守军气度森严,战意高昂,有人在射箭,没有弓的扔石头,但贼军毕竟人多势众,片刻功夫已经沿着云梯冲了上来,唐璜、仇杰各个如同下山猛虎一般,身先士卒,以勇猛的气势阻拦着贼军。
贼军虽然占着人多的优势,可这优势并不能在城头体现出来,由于双方都没有强大的远程火力支持,肉搏战是主要的杀敌手段,这样一来,大部分贼军只能在城下徘徊,城墙上的贼军则逊于官兵,伤亡很是惨重,但同样官兵的压力也不小,每一个士兵的牺牲都表示着守卫力量又衰减了。
从日落一直激战到天黑,双方在城头鏖战,鲜血顺着城墙的坚实壁面流淌了下来。官兵们在数量上不及对方,但张巡检组织了一千多名民兵,进行伤员的救护工作,还有几百名饥民自发组织起来,用沙袋磊在城门后面,加固城门的防守。杨千户站在城楼之上进行统一协调,传令兵左呼右喊,指挥士兵们支援那些脆弱的防守段。
双方都在歇斯底里地进攻,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官兵的优势在于城墙和高昂的士气,贼兵的优势在于人数的众多,双方在城墙之上僵持着。杨千户目色凝重,遥远远方敌军的指挥台,显然贼兵还留有一只预备队,再这样下去的话,官兵迟早要被数量庞大的贼军累垮。可是,在官兵的坚固防线下,贼军的损失十分惨重,几乎达到了四比一。
战斗惨烈如斯,杨千户非常明白,胜利的关键在于谁能坚持到最后。
月亮从城头露出来的时候,贼军开始有规律的后退,已经跃上城头的贼兵则又重新爬了下来,速度竟然十分迅速。官兵也激战多时,身体疲惫,根本无力追击,只能目送贼兵们一一逃走,贼兵则害怕官兵进行追击,用最后残余的力气进行撤退。战场上一片狼藉,张巡检带着民兵来打扫战场了,尸体被一一拖走了。
唐璜把已经卷刃的朴刀撑在地上,撑着疲惫万分的身体,看着已经撤退的贼兵,和仇杰两人哈哈大笑,说道:“这些兔崽子还算撤退得早,否则他们迟早要全部挂在这里。”仇杰的肩膀被砍了一道伤口,简单的包扎之后,鲜血依然渗透了衣服,咳嗽着笑道:“唐兄弟,能与你并肩作战,真是一种福气,而做你的敌人则会绝望的。”
两人笑完扫视着战场,心中也有一丝凄凉落寞,贼军虽然撤退了,但官兵的损失也不小,三四百兄弟永远合上了眼睛,几乎所有的人都受了伤,大部分士兵随意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乍看仿佛只是尸体,但是他们的眼珠子在转动着,低声交谈着,脸上带着胜利的表情。
杨千户陪同李小姐从城楼里面走了出来,激战的时候李淑芳坚持没有离去,在城楼里照顾着受伤的士兵,此时月光皎洁,银辉脉脉,夜风带着鲜血的味道。李淑芳小心谨慎地从躺着休息的士兵身旁走过,尽量不去惊醒那些熟睡的士兵,抬头望,关切之情溢于表,有的士兵睡不着,呵呵笑着,心中充满了自豪,他们胜利了,他们有资格为自己而自豪。
李淑芳静静停下了脚步,清澈的明眸望着歪着头睡在垛口的男子。唐璜的嘴角流下了口水,挂着细细的水线掉到了地上,坚毅的脸上带着奇怪的微笑,似乎做到了好梦,左手的五指仍紧紧抓着朴刀的刀柄,把脚搭在仇杰的肩膀上。李淑芳浅浅一笑,脱下厚厚的披风,轻轻走过去,把披风小心翼翼盖在了男子的身上。
他睡觉的姿势真是很可爱,好像一个顽皮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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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的中军帐外,数个头目围坐在篝火前,秦虎目色凝重,把一根干枯的树枝伸进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中,秦翼坐在大哥的旁边,想说话却不敢说,赵天王的亲兵队长邓通是一个四十岁的汉子,虎背熊腰,轻蔑的眼神望着丰城府的方向。数十个士兵守卫在外面,防止闲杂人等进入。
纪大烟坐在一块石头上,把烟斗向地上一磕,倒出烟灰,缓缓说道:“秦虎,今天的失败算得了什么,我们明天还可以再来,而城里的官兵则没有办法得到补充。”秦虎面上笑了笑,接近一万多士兵来攻一个弹丸之城,竟然没有攻下,反而折损了一千个兄弟,这是难以相信的,也是从来没有发生在他身上的。
两日前,邓通带着五千名义军兄弟前来增援,大家都是极为兴奋,笑语连连,觉得攻下丰城府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如今现实却给了众人一个狠狠的嘴巴。邓通向地上吐了一口浓痰,说道:“他娘的官兵,都是些欺软怕硬的窝囊废,如果不是依靠着城墙,我们早就拿下丰城府了,如果赵天王能够派来足够的弓箭手,我们也可以攻下的。”
可惜,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秦虎扫视了众人一眼,心中觉得为了一个女人,囤积一万人来攻打一座困兽般的小城,实在是不值得的,不知赵天王亲率大军是否拿下了富裕的平阳,那可是一座大城市,得到了平阳,义军不仅可以得到足够的财力粮草,还获得休养生息的地方,对于朝廷绝对是一个惨重的打击,以此为根据地向四周扩散,到时候整个江北都会落入赵天王的手中。
“老大,那些官兵狗娘养的之中有一个特别厉害的,每次见了他,都让兄弟们心惊胆战。”秦翼小心翼翼说道。一向目中无人的邓通双眼也放出了光,眼前浮现出那人勇猛凶狠的景象,心中直打颤,如果遇见上他,自己会不会后退呢?那是一脸邪恶笑容的男子,天生的战士,王独就是被那人射伤的,如果没有那男子,或许今天他们就站在丰城府衙门里了。
秦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我知道那男子,就是站在女人身旁的那个男子,如果有机会,我到想亲手跟他较量一番,看看到底是我的刀厉害,还是他的刀厉害。”秦翼不失时机地恭维道:“当然是老大厉害了,那小子怎么会是大哥的对手呢?等破了城,我会亲手把那人押给大哥处置的。”
秦虎苦笑了一下,转头看着旁边一个黑乎乎的物体,那是胡青隆,想不到他经受了那么的折磨还没有死,也算是一条真正的汉子,不过就算他活了下来,这辈子也算是完全毁了。虽然这次攻城失败了,但秦虎反而更加自信了,守军肯定会因此而放松警惕,他还有杀手锏,还没有使出来,他可以想象胜利的场景。
“他娘的狗杂种!”王独的肩膀被麻布包扎着,箭簇早已经被拔了出来,但整个膀子都无法使力了,歪歪扭扭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邓通的旁边,眼中充满恨意,轻蔑地说道:“我要把那个射伤我的杂种活剥了。”纪大烟抽着烟斗,悠闲地吐出一个眼圈,心中反而对那射箭的男子有好感,因为你王独是赵天王的亲信,所以没人敢动你,但你也太嚣张了。
秦虎微微笑着,秦翼轻蔑地看着王独,邓通没有说话沉默着。王独发现众人异样的眼光,心中更加恼怒,右手拔出闪着寒光的刀子,径直走向那昏迷的胡青隆,想拿死人出气。他一手揪住胡青隆的衣领,低声吼道:“姓胡的,你的日子到头了,都怪该死的娘们。”胡青隆嘴唇干裂带着血丝,昏迷不醒,吐出几个微弱的字眼:“保护李小姐,一定要把李小姐安全……送到京城。”
王独脸色变得铁青而残忍,胡青隆红肿的脸却露出了幸福的笑容。那刀子眼看就要刺进胡青隆的喉咙间,王独的手腕却被一只粗糙满是茧子的大手像钳子一样钳住了,王独转身怒道:“你他娘的干什么?”原来是秦虎,王独低声咒骂着,秦虎把王独拉了开来,沉声说道:“够了,人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你杀了他又能怎样,让他活下去,这是秦虎的话,谁不服气,尽管来找我。”
众人没有说话,秦翼兴奋地低声笑着,王独悻悻地退了回去,一双仇恨的眼睛盯着秦虎。纪大烟咳嗽了一声,说道:“别吵了,别吵了,目前完全赵天王的任务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可以放在一边,那女人还在城里,我们还有机会,那女人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的。”秦虎自信地笑了笑,说道:“他们的失败是注定的,把人带进来。”
旁边几个卫兵带着一个弯腰的汉子走了进来,那汉子堆着笑脸,掩饰紧张的神情,作揖说道:“众位将军大人,我家主人要我带话来,那娘们跑不掉的,如果不是官兵在四个城门守卫森严,老爷早就派人打开城门迎接诸位将军了。”
秦虎笑了笑,最坚固的城堡往往是从里面腐烂的,说道:“带我的话给吕通判,一旦拿下丰城府,以后知府大人就是他的了,如果能抓住那女子,赵天王一定不会亏待吕先生的。”那汉子紧张地笑着,说道:“丰城府其实只有三千守兵,今夜激战之后,估计能战斗的只有两千人的,只要秦将军一声令下,那些乌合之众还不作鸟兽散,易如反掌。”
秦虎眉头微微一皱,两千人,可如果是四千人换两千人,秦虎是绝对不会做这种傻事的,如果自己的弟兄们没有了,自己在江北,在赵天王手下也就无足轻重了,胜利固然重要,但以最小的代价胜利才是衡量一个将领的标准。那汉子站在篝火旁边,双腿直打颤,脸上堆着笑。
秦虎平静地说道:“告诉你们吕大人,我们在城外休整三天,三天后的鸡鸣时刻,我们带人佯攻东门和南门,你们把西门打开,到时候自然会用精兵进入,大事成了以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那汉子颤抖地说道:“好好,一切全听将军吩咐。”秦翼、纪大烟、邓通都哈哈笑了起来,仿佛已经进入丰城府,活捉了那女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