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举是件天大的喜事,待高兴劲头过了之后,柳荃就赶紧去了一趟坊肆,采买一些好的茶叶。
如今,相公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家里免不了会有尊客来访,至于婆婆贪便宜买的那些个差茶叶,怎好意思拿出来待客呢?
要换点好的才是嘛!
呵,果然是猜准了,茶叶也买对了。
从第二天开始,家里的客人就来往络绎不绝,好茶叶果然派上了用场。
来人五花八门,什么样的人都有。
有府衙的小吏,也有府学的教谕,训导,以及同窗等。甚至还有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跑过来认亲了。
当然,他们也不会空着手来,都是提着贺仪过来道贺的。
没办法,柳荃只得学着矜持的模样,以礼相待。
尤其是那个什么敛衽礼,自己都没学过,到底是手向左侧摁呢?还是向右侧摁呢?
算了,算了,就依葫芦画瓢吧,反正人家也不怪罪。
周氏却是静悄悄地跑进了储物房,看到堆得越来越多的礼品后,别提多高兴了。
她私下还告诉媳妇,谁家的礼物多,谁家的礼物少,谁家的礼物以次充好。
其实,柳荃早就用小本本给记着呢,怎么会乱呢?
这就是识字的好处。
……
对于官府而言,这是一场文教的盛事。
才不过两天时间,科举的邸报就飞快地传遍了整个永川府。
每个县区里也都是一片哗然。
用老百姓的话来说,现在的永川府真成了文曲星扎推了!
可不是!
这一科下来,永川府一共中了八个举人,这其中还有一个亚元和一个亚魁,真成了名副其实的人杰地灵,人才辈出之地。
有些老童生们就感叹了,像这种捷报,多少年都不曾有过了,称之为是盛况确不为过。
尤其是那个贫瘠偏僻的蓝山县,这次更是出了大名,听说那亚元和亚魁都是这里的人。
不对!
又有消息灵通者反驳了。
他们说,亚魁的齐老爷现在已经脱离了齐家宗族,改在是府城里安家置业了,所以,人家现在已经算不上是蓝山县的人了。
噢……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
这天,柳荃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估摸着相公也快回来了,于是就准备了一些鸡鸭食材,等他回来好补补身子。
必须的。
听那些老秀才们说,乡试是非常艰苦的,壮汉熬下来都会扒层皮,更何况是相公呢?
梆梆……
突然有人敲门。
莫非是他赶回来了?
柳荃赶紧扯下围裙,跑去开门。
却见,门外正站着两个男子,一老一少。
不是别人,正是齐家的老族长齐竹常和他的孙子齐元震。
咦?
他们怎么来了?
呵呵,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们俩刚想迈步进家,不料柳荃却先前一步,叉着腰站在了大门的中间处,一副不欢迎来人的模样。
咳咳!
齐竹常挺了挺胸,干咳了一声,端得还是原来的那副长者之风。
柳荃脸上无喜无忧,只是冷冷地说:“干嘛?”
这话好凉啊!
齐竹常听得脸色一僵,但还是挤出了一个和蔼的微笑,道:“我说侄孙媳妇呀……”
还没等他把话说话,柳荃便抢过了话茬,傲然道:“称呼错了,你应该呼我为——夫人!”
夫人?
让我一个长辈给你个妇人低头?
太尴尬了~~~
齐竹常人老成精,揣着明白装糊涂,依旧亲切地说:“呵呵,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那么生分呢?”
“一家人?”柳荃一听就笑了,“那你说说,我的家现在在哪儿呢?”
“……”
“大嫂,你怎么可以这样跟长辈说话呢?还懂不懂尊老?”齐元震露出了愠色。
柳荃却是脸色一拉,道:“你凶什么凶?在我家大门口还有你凶的份?你还有脸说尊老呢?尊什么老?我相公连祖坟都迁过来了,桃花村里还有‘老’吗?”
之后,又是一阵尴尬……
“大嫂,你总不能就让我们在这干站着吧?怎么着也要让杯茶喝呀?”
“哦?你想进屋?呵呵,我不欢迎!”
“我说侄孙媳妇……”
“叫我——夫人!”
……
不得已,齐竹常只得弯下腰来,呈恭敬态道:“夫人,请问你家阿瞒在家吗?”
“嗯?”柳荃又不高兴了,“阿瞒也你能叫的?你要叫他齐老爷!”
咳咳!这不乱辈了吗?
对此,柳荃一点都不嫌弃。
被叫老了?没关系嘛,相公不嫌我老就行了!
之后,又是一片安静。
“嗯……我说,齐老爷他现在在家吗?”
“老爷他外出去了,还没回来,你若有什么事,也可以和夫人我说!”
齐秋川的老脸红得像个茄子,纠结了一阵,还是作了个揖,道:“老头子我大老远地跑来,是有事相求。”
哦,作揖了?
呵呵~~
柳荃故意不避不让,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一揖。
“你有事相求?”
“是的,夫人。”
铛!
十文钱丢在了地上。
柳荃一笑,道:“也罢,既然你开了尊口,那我就尽尽仁义帮你一把,这些钱你也别嫌少,拿去花吧!”
这……
怎么感觉,像是打发叫花子似的?
这么一刺激,齐秋川的老脸就更红了,他强压着怒意,讪讪道:“夫人,我家有良田五十多亩,还没沦落到乞讨的地步!我这次来过来,主要是想让阿瞒给……哦,不,是想求齐老爷给写一页文书。”
文书?
柳荃大感好奇,不禁问道:“干什么用的文书?”
齐秋川道:“是用来庇护齐家族人用的文书,这对于齐老爷而言,只是拈笔即来的小事而已。”
庇护?
什么意思?
柳荃仔细
琢磨了片刻就恍然了。
之前曾听相公说过,举人属于是功名身,在律法上是享有一些特权的,确切一点来说,一个举人可以庇护整个家族的人,并赦免四百亩田的赋税,此外还能免徭役。
莫非,他们是想着豁免粮税,故而过来相求了?
哼,真是一家小气鬼,连三十税一的国家皇粮都不舍得缴?
还想让相公庇护?
帮你才怪!
于是,柳荃呵呵一笑,道:“做人不能太小气了!在我还没过门的时候,婆婆和相公两人相依为命,他们孤儿寡母的都能缴得上粮税,难道你们家一群大老爷们还缴不上?”
齐秋川一怔,摇头道:“我来求的并不是赦免粮税,而是免除徭役!”
……
所谓的徭役,是指响应国家征召而从事的无偿劳动,包括力役、杂役、军役等。
一般来说,这种政令一般由朝廷的工部颁布,地方官员会依照户房的户籍簿来抽调男丁。最常见的徭役如:修筑堤坝,开路搭桥,建造城垣等
齐秋川又作了个揖,求道:“还请夫人照拂。”
柳荃却摇摇头,道:“国有国法,该服的徭役就要去服,你若不想服,不是可以花钱去赎的吗?”
是的,徭役是可以花钱来赎的。
无论到什么时候,钱都好使。
“这次服的可不是一般的徭役,是修长城!”
!!
修长城?
在所有的徭役中,这绝对是一个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工程,谁不惧怕?
修长城不仅辛苦,还会死人的。
最有名的莫过于是秦朝,始皇帝举国大征劳役,累得百姓尸殍遍野,据说在那长城的下面,堆得全都是死人的枯骨。
还有就是隋炀帝大业的三年至四年,在榆林以东修长城,先后两次调发男丁一百二十万,役死者过半。
对于这些惨事,连说书先生都倒背如流,谁人不知?
可是,这长城都上百年没有修过了,现在怎么突然征役了?”
莫非,是要打仗了?
齐秋川见她脸色凝重,以为是说动了,忙又哀求道:“修长城可不比开山修路,那可是会死人的,赎徭役更不是一般的贵,足以倾家荡产。”
哦?
是‘足以’啊!
那就是说,家里还有钱呀,舍不得掏?
呵呵~~
柳荃一笑,道:“俺家帮不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
齐秋川憋得一肚子火,却又不敢发作。是啊,现在人家得了势,欺又欺不得,骂又不敢骂,还能怎么办?
既然不帮,那就走吧!
于是,祖孙俩便灰溜溜地离去了。
才走出不到百丈,齐元震便怒道:“这个该死的妇人,实在可恶!哼,那场大火怎么不烧死她呢?”
齐秋川也咬咬牙,道:“你也好好参加科举,若是咱家哪天得了势,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
柳荃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扬眉吐气般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