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檀香缭绕,袅袅香气沁人心脾,雅致怡然。
皇帝眯缝着眼睛,扁着嘴角,慵懒地靠在龙椅上倚坐着,眉宇间透出一股淡淡忧郁,似在品味着愁肠。
而在一侧的陪座处,正端坐着一脸肃然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殷俊殷大人。
君臣二人聚在这里,也是有原因的。
什么事呢?
话说今天的早朝,皇帝突然把广东巡抚陆博轩的折子当众给掷了出来。
喝!这就如同一颗当量巨大的手榴弹,嘣的一声,就把文臣们给炸毛了。
什么?假倭寇泛滥?
简直一派胡言!
我朝的官员们怎么可能如此无能,做这些吃里扒外的勾当?
陆巡抚他无凭无据,属于是血口喷人!
以吏部尚书为首的官僚们,对此事直接做出了砰然回击。
无风不起浪!朕相信陆博轩所说的话!
皇帝见文臣集团突然抱团,火气就不打一处来,居然直接开怼了。
接下来,君臣双方便开始了激烈的争辩。
往昔的一幕再现,皇帝以一敌众,依旧霸气凛然,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正当争得不可开交之际,一直保持观望的殷俊突然持笏出列,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直接丢出了弹劾级别中的‘王炸’!
那,又是怎么个炸法呢?
他明言说,但凡是帮着地方官站班说话的人,全都是收了地方官上敬的好处。
有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贪墨了银子,就要做出保住地方官治安政绩的举动,说白了就是官官相护。
他这是要弹劾所有帮地方官说话的官吏们!
属于绝对的重磅!
在旁静观的钟老首辅对此也是深感震惊,女婿今天这是怎么了?居然不计后果,直接炮轰满朝堂的众多大员呢?
如果说,仅仅是想帮着皇帝站班表态的话,完全可以采用相对委婉的方式,没有必要撕开脸皮呀!
他弹劾的乃是贪墨,在无凭无据之前,说这话可是要得罪人。
众人所不料的是,皇帝居然支持了这个观点。
如此一来,这威严的朝堂霎时间就变成了一道名菜。
啥呢?
佛跳墙——乱炖!
比人家周氏煮猪头肉还要鬻锅。
从晨曦落地一直到日上三竿,朝堂上整整打了一上午的嘴炮,双方各执一词,谁都不让谁,宛如是泼妇骂街希望。
最终的结果依旧是没有结果,今天的早朝不欢而散。
在散朝后,殷俊依旧愤懑不熄,于是,他便紧随着天子的脚步来到了养心殿,准备再次进谏。
今天的他,确实反常,即使自以为了解他的钟首辅,也不禁泛起了困惑。
是殷俊打了鸡血变尿性了吗?
非也非也。
要知道,殷大人可是堂堂的翩翩美男,又岂会不顾及自己的矜持形象呢?
其实,答案非常简单,就是因为他对倭寇恨之入骨,所以才端出这副刀架脖子不让步的强硬姿态。
这个仇恨,一直都深深地埋在他的心底,从未有忘。
诸位看官是否记得,殷俊在早年时曾去过一趟岭南,就在那次,他不幸被来袭的倭寇给生擒了。
后来,因为殷家的人在暗地里交纳了赎金,所以他才活着回归到了故里。
没想到的是,他这件尘封已久的案子,最终还是被扒拉了出来,正式立了案。
殷家人为了这事没少打点,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家资,后来若不是钟首辅以及幕后的皇帝将此事摁住,他很有可能会背上个叛国罪。
这一切,全都是拜倭寇所赐,殷俊能不恨吗?
他甚至认为,这是自己一生都无法洗刷的耻辱,若有机会,一定要和倭寇进行清算。
也正是由于憋着这股子恶气,所以他才义愤填膺,直接地甩出了‘王炸’,不惜以一己之身怒怼群臣。
不过,皇帝很喜欢!
是的,只要是帮着他站班说话的,都是大大的忠臣!
“爱卿,你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置?”皇帝和煦地问道。
“陛下,微臣以为,应该册封一些都察御史,让他们深入到各个地方稽查巡视,以核实陆巡抚反应的情况。与此同时,也要让刑部那边的人跟着随行,重点复查地方上有关于倭寇的案件……等一切证据都水露石出之后,看他们这些人还有何话可说!”殷俊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大家之所以争来争去,不就是因为缺乏证据吗?如果是铁证如山的话,谁还敢公然得叽叽歪歪?
查证,是必须的!
皇帝点了点头,又皱眉说道:“如果假倭寇的事情属实的话,那就要问责到地方巡抚了,朕担心,这会造成官场大震,于社稷不利呀……”
巡抚,乃是省府级别的大员,属于是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若是朝廷直接向其问责,颜面上是挂不住的。
殷俊又道:“陛下,腐肉不除,焉能生新?痛一时胜过通一世。”
大道理谁都懂。
可办起来难。
皇帝踌躇着,
依旧难下决断。
“陛下,且听臣言,假倭寇猖獗的根本原因,是在于是其背后的利益链,如果能够将其一举斩断,必能起到明显的震慑作用,这可是民之大利!”
“至于您担心官场会产生震荡,微臣以为这是多虑了,只要朝廷握住兵权,霄小之辈就不敢明着说三道四。当然,陛下若不想惩罚谁,也可以特赦之。”殷俊又道。
对呀,朕有赦免权的嘛……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朕有些过于小心了。
“呵呵,爱卿言之有理。”皇帝舒展开了眉头,开始了品茶,而后,他又笑道:“对了,卿对免除琼州三年赋税的事是怎么个看法?”
殷俊想了想,力挺道:“陛下,齐誉临危受命,深入不毛,力图挽救黎民于苦难之中,所作所为乃是大义之举。此时正值抗震救灾的紧要关头,朝廷更应体现抚恤之心,能帮则帮。如果能将皇恩泽被于琼州大地,南人定当感恩戴德,又岂会再反?”
“嗯……有道理……”
其实,皇帝在受了小彤的批判之后,心里已经做出了免赋税的决定,但碍于面子,他还是愿意借朝臣之口来一招顺水推舟。
君臣二人正热聊着,忽见三德子进门来报,说有内卫求见,称是奉上八百里加急。
“宣!”
皇帝眼睛倏然一闪,立即允了,这姿态,丝毫没有避讳殷俊的意思。
殷大人暗自惊喜:啊,陛下居然不拿我当外人看,真是荣幸之至!
……
却见,一侍卫恭敬地走了进来,在呈上了密信之后,便在三德子的挥手下退了出去。
皇帝先看了一眼落款处,却见是黄飞的传书。
上书:琼州知府齐誉拉拢了左正一哈里的势力,然后再连同府军合兵一处,一起兵发琼南,协力镇压反贼那宴。这封书信的落款日期尚早,想来现在,他们的联军已经开拔了。
“呵呵……”
皇帝看着看着不由得笑了,镇压叛乱的仗,还可以这么打?
有点意思!
笑罢之后,他又将密信转给了一旁在观的殷俊,后者见状,急忙恭敬地接了过来。
“这……”
殷大人一阅,也被齐誉的手段给惊呆了:这个山野村夫,居然能想到这种鬼点子!
君臣二人互望了一眼,禁不住齐齐笑了起来。
这事虽然滑稽,却不失为是一则好消息。
皇帝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遥望着南方,同时心道:齐爱卿,希望你不负朕之期望,还琼州以长治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