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先生,杜小姐去安德烈医院,在4-5月之间。”
“乔先生,那段时间杜小姐拒绝任何与外界的接触,我们找不到其他的信息,只查到她当时经常去找一位当地有名的心理医生dr.brown.”
“乔先生,我们已经联系过dr.brown,但他拒绝透露有关病患的任何信息。”
“乔先生,您让我们调查的那位赵小姐,五年前2月18日过世,但并不是因为产后大出血,而是交通意外。”
“乔先生,杜小姐确实是怀孕回国,生产在一家私人医院,我们联系过当时的接产医生,生下的是名男婴。”
“乔先生,那名男婴当天就被送走,查不到抱走他的人是谁,但吴女士当天曾带着私人助理marry出现在医院。”
短短两个小时,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来。
最后一个电话是孟少泽打过来的,一连串的问题没头没脑地砸过来:“卧槽你特么找的谁两个小时就查清楚了?你老实说小漠漠是不是你在医院等□□的时候有的?我就说你这么挑剔的人怎么能有看得上的人还让她给你生了个儿子,肯定是眼瞎了才终于用心看人了是吧?杜小花生的是儿子不是女儿?她去过那医院,小漠漠也是2月18生的,难道小漠漠的妈其实是杜小花?卧槽那杜小花干嘛骗人啊?还假装不认识你?你们当年到底发生些什么激情四射的……”
不等孟少泽没完没了的问题说完,乔靳南掐断了电话,又一个电话进来,anne轻缓又带点儿焦躁的声音响起:“乔总,今天中午11点的会议马上开始了,人都到齐就等您……”
乔靳南再次掐断电话,关机。
清冷的书房一时安静得针落可闻。
乔靳南仰在书桌边的靠椅上,轻轻阖目,早晨清丽的阳光透过明亮的落地窗子斜照进来,落了一半在他身上,那张清俊的脸就仿佛融入雾霭中,清晰得近在咫尺,却又遥远得难以碰触。
***
因为不是周末,杜若只有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勉强陪何娇娇吃顿中午饭。
这次吃饭的心情,和上次又不一样了。
上次心里还在惴惴,不确定何娇娇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孩子,所以心不在焉的同时,又格外放不开,何娇娇每喊一声“妈妈”她的心就跟着抖一下,只能保持笑容掩饰自己混乱的心情。
这次她和何衾生早就把话说开,也知道了娇娇的身世,吃饭的时候就自然得多。
“杜老师,我们今天下午去游乐场,你不去吗?”何娇娇坐在杜若身上问她。
杜若还没答话,何衾生已经开口了,“娇娇,杜老师还要工作,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淘气,不肯上学。”
何衾生宠溺地刮了刮何娇娇的鼻子,她就咯咯笑起来,“爷爷说我这么淘气都是爸爸惯的!”
孩子的笑声总是格外有感染力,杜若也跟着笑起来,何娇娇转而问道:“杜老师,爸爸也这样惯你吗?”
杜若的笑容僵了僵。
何衾生给何娇娇剥了一只虾,“吃饭哪儿那么多话!”
杜若埋头吃饭,没做声。
她和何衾生正好着的时候,他是挺惯她的。
她不许他去酒吧喝酒,他就不去,她不喜欢他抽烟,他就戒烟,她反感他那些酒肉朋友们频繁的聚会,他也越去越少,后来她又嫌他成天不学无术,逼着他认认真真去学校上课,他埋怨几句“管家婆”也就老老实实去了。
杜若收回心绪。
她就知道,只要跟何衾生一起,过往的点点滴滴总会重新在脑海浮现。
一顿饭吃完,杜若去洗手间,何娇娇嚷嚷:“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餐厅人多,杜若直接抱着她过去,何娇娇刚刚离开座位,就迫不及待地在杜若耳边轻声问:“杜老师,你今天不开心吗?”
杜若笑着道:“开心啊。”
何娇娇马上高兴起来,“那你不生爸爸的气了好不好?”
杜若一愣。
何娇娇搂着她的脖子继续说:“爸爸知道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对不对?”
杜若无奈地笑起来,“娇娇,爸爸教你讲的?”
何娇娇摇头,“没有,我拿乔以漠的手机查的。”
“你会打字啊?”
“会啊。”何娇娇自豪地点头。
“娇娇真棒!”杜若转移话题,“娇娇还会干什么啊?”
“我会的可多了!都是爸爸教的哦!爸爸比娇娇更棒呢!”何娇娇不留余力地给何衾生说好话,“可是我们班的第一名都有做错题的时候呢!所以你不要生爸爸的气了好不好?”
杜若无声地叹口气,笑着揉了揉何娇娇的脑袋。
何娇娇继续搂着她的脖子,转着眼珠想了想,“不如罚我亲你一千下?”
“为什么啊?”
“每次爸爸生气,我抱着亲几下就好了啊!”何娇娇说着就凑过来亲了杜若一口。
“啊不行,是爸爸做错了事!还是罚爸爸吧?罚爸爸亲一万下好不好?”
杜若听她天真的话语,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一顿饭吃得何娇娇异常高兴,最后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跟杜若挥手再见,“下次我们要一起去游乐场玩哦!”
何衾生把她的脑袋按下去,给她扣好安全带,转而对杜若说:“我带娇娇玩夜场,今晚就不来接你了。”
杜若垂下眼,轻轻点头,“嗯。”
让杜若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晚在公司门口没见到何衾生,却见到了某个一个月都没出现的人。
乔靳南的车她再熟悉不过,低调的车型张扬的车牌,就和他那个人一样,看起来低调内敛,实则骄傲狂妄。
杜若很快稳定好情绪,young这么大,或许他并不是找她的。
她都没来得及顾及一旁的白晓薇,拿紧了包快速就往公交车站走。
很可惜,乔靳南的车准确无误地跟着她。
杜若突然就有一种无奈到想哭的感觉。
她又怎么无意a动乔靳南的哪根神经了?还是上次她说的话还不够狠?
她直接上了乔靳南的车。
车子里出乎意料的暖和。乔靳南大概是把暖气开到了最大,关上车门后,就只听见暖风呼呼,热浪般扑在脸上。
乔靳南没说话,杜若也不吭声,不知是车里太暖和,还是这样的沉默过于压抑,没一会儿,杜若背上已经沁出薄薄一层冷汗。
正是下班高峰期,车子在不息的川流中穿梭,开得平缓又沉稳,杜若不知道乔靳南要带她去哪里,沉默良久才深吸一口气,问道:“乔先生,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问话的语气很好,可以说得上客气又温柔,她是真的不想再得罪乔靳南。
乔靳南没答话,反而问了一句:“想吃什么?”
同样是难得的好语气,没有冰冷,没有嘲讽,也没有高高在上。
杜若眨了眨眼,从善如流地回道:“日本菜吧。”
经过这么多次,她隐隐知道,乔靳南大概和她的性子相似,都是吃软不吃硬,和他硬碰硬没什么好处。
乔靳南轻转方向盘,平缓地拐了个弯。
车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轻缓的钢琴曲跳跃着专属于它的音符。
“听过这音乐没有?”乔靳南突然问她。
杜若答道:“嗯。意大利钢琴家einaudi的专辑。”为了缓解这压抑的沉默,她多说了几句,“11年法国电影的票房黑马‘无法碰触’里用了他的插曲,我才知道他。”
乔靳南似乎特别钟爱他,车里播放的多半是他的音乐。
乔靳南勾起唇角,“这是他08年的专辑。”
杜若没明白他这话里的逻辑,也就没搭话。
乔靳南选了一间特别安静的日餐厅,清幽的小隔间,把每一桌都分开,餐厅里播放着独具日本民族特色的音乐。
杜若落座之后就一直有些忐忑,今天的乔靳南,似乎有哪里不太正常。
温和得不太正常。
瞧,他现在还在给她倒烧酒,嘴角含着莫名的笑意,因为垂眼看着酒杯,看不出眼底的神色。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杜若犹豫着问了一句。
乔靳南嘴角的笑容更甚,真实的情绪仍旧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哦,最近有个朋友从巴黎回来。”
乔靳南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停下来。
“嗯?”杜若表示洗耳恭听。
乔靳南继续道:“他说认识杜小姐,还和你做过一段时间的朋友,可惜前几天在街上碰到,你却对她熟视无睹,好像素不相识。”
杜若松了口气,原来这样啊……
“可能我没看到他吧,有时候注意力不太集中。”
“哦?”乔靳南挑眉,“不是杜小姐记性太差,认识的朋友时间太久也会忘记?或者……是刻意装作不认识?”
杜若讪笑道:“不会,我记性挺好的,朋友也不多,更没必要装作不认识。”
“是吗?我记得上次杜小姐说没有去过安德烈医院?”乔靳南抬眼望着杜若,仍旧在笑,“可我那位朋友说就是在那里认识你的,还‘很好’地相处过一段时间呢。”
乔靳南别有意味地咬重了“很好”两个字。
杜若脸上的微笑就有些挂不住了。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杜小姐竟然把我这位朋友忘记了。”乔靳南又是一笑,“这位朋友怪伤心的,特地托我来一问究竟呢。”
杜若脸色有些发白。
乔靳南继续追问:“杜小姐可否给个解释?”
杜若撇开眼,席间就安静下来,连带着餐厅的背景音乐都变得枯涩。
许久,杜若才开口,“如果乔先生所说的都是真的,那真是很抱歉,麻烦你替我转达歉意,有段时间的有些事情,我不太记得了。”
“为什么?”乔靳南很快地问她。
杜若显然不想说,垂着眼道:“这是我私人的事情,不太想说。”
乔靳南低笑:“但你这件私人的事情,关系到他人更重要的私生活呢?”
杜若的脸色越发难看,拿着包就要起身,被乔靳南一手扣住,“杜小姐,这些日子你也该了解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现在不说,我总有法子能让你说出来。”
这话一出口,他身上惯有的侵略性与攻击性毕露无疑,甚至比平时更加尖锐。
杜若的双眼马上有些发红。
“乔先生,我希望你不要逼我。”杜若低声道。
乔靳南笑:“你放心,我一定会逼你到底。”
他顿了顿,笑容更深,“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你别想出这间餐厅。”
杜若通红的眼睛瞪着他:“乔靳南,你怎么总是这么咄咄逼人?你就不能尊重一下别人的意愿?就不能多给我一些私人空间?”
杜若的声音激烈又压抑,眼泪摇摇欲坠,正好服务生过来上菜,暂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服务生离开很久,都没人动筷子。
乔靳南再开口,声气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强势,甚至还有些温柔,他伸手擦掉杜若挂在眼眶的泪水,“你出了什么意外,所以忘记一些事情?”
杜若摇头。
“生病了?”
杜若摇头。
“那是怎么了?”他把她落在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说来听听,嗯?”
杜若从没见过这样温柔说话的乔靳南,一时竟受到蛊惑一般,愣愣地看着他。
乔靳南的眼神专注又真诚,黑色的眼底仿佛有有魔力一般让人深陷其中。
杜若吸了吸鼻子,自己擦干眼泪,看向窗外,酝酿了片刻,冷静地轻声道:“我和何衾生分手的时候,闹得非常厉害。”
乔靳南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等着她的后话。
“那时候我情绪很不稳定,看了很长一段时间心理医生。”杜若一直看着窗外。
这些话她从来没对任何人提起过,就算是何衾生,上次他提起的时候,也不过说了dr. brown 的名字。
“发展到最后我情绪崩溃,闹到自杀收场。”杜若笑了笑,“我找到我的心理医生,要求他试试给我做催眠。”
杜若收回眼神,看向乔靳南,“我让他给我催眠,试试能不能抹去我最不愿接受的一些记忆,所以有些事情,我确实是不记得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原来说出这件事情也不是那么难受,“帮我替你那位朋友说声抱歉。”
她安静而坦然地看着乔靳南。
事情就是这样。
对于不愿接受的那些记忆,她选择了遗忘。
虽然现在她也闹不清楚,到底忘记了哪些事。
乔靳南的反应却不像她这么平静。
他仍旧盯着她,只是向来深沉的眸子好似冰河龟裂,似乎有万千情绪在其中汹涌,最后只化为嘴边一声嗤笑:“最不愿意接受的一些记忆?”
他凝视杜若,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别样眼神,眼底渐渐浮起一抹异样的殷红。
“杜若,你好样的。”他缓缓站起身,发白的十指撑在餐桌上,要看穿她一般紧紧盯着她,眸中千万情绪都被深邃的冰冷取代,连带着嘴角的笑都是蚀骨的冷,“真真好样的!”